工作室的窗戶朝東，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李曉雲坐在新買的書桌前，面前堆着二十幾本磚頭厚的書。《證券學》《基金入門與實戰》《房地產全攻略》《2012年宏觀經濟分析》……昨天從新華書店買回來時，店員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婦女，一口氣買了幾百塊錢的專業書籍。
“先啃哪本呢？”她揉了揉太陽，自嘲地笑了笑，“別人穿越都是自帶金手指，我這是要自學成才啊。”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銀行短信。系統隱藏賬戶又進賬了三十萬——這是昨天小姑子王秀英“借”的三萬塊裝修款的十倍返還。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說是要給兒子買學區房差三萬首付，實際上李曉雲通過早就知道，她丈夫在牌桌上輸光了錢，這是要填窟窿。
“借吧，借得越多越好。”李曉雲在借款協議上籤字時，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爲難，“秀英啊，這錢是我最後一點私房錢了……”
王秀英搶過協議就籤，連看都沒看條款。她不知道，那份協議裏藏着隱形條款：若逾期不還，需按千分之五支付違約金。
“叮！檢測到惡意借款三萬元，十倍返還已到賬。”系統的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時，李曉雲正在泡茶。她手都沒抖一下，繼續往紫砂壺裏注水。
茶香氤氳中，她翻開《證券學》第一章。
“的第一原則：不懂不投。”
李曉雲用熒光筆在這句話下面劃了粗粗的一道線。書頁上已經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不同顏色的筆跡標注着重點、疑問、聯想。
她左手邊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同時開着三個網頁：上證指數走勢圖、幾家龍頭公司的財報分析、還有她偷偷注冊的模擬賬戶。右手邊是個厚厚的筆記本，封面上寫着“學習志——2012年3月28起”。
“原來2012年A股是震蕩下行啊……”她對照着書上的理論，看着大盤從年初的2200點跌到現在的2300點附近，眉頭微皺，“難怪都說熊市。不過——”
她翻到另一本《價值實戰手冊》，目光停留在“逆向”那一章。
“在衆人恐懼時貪婪。”她輕聲念出這句話，眼睛亮了起來。
系統賬戶裏的錢已經接近五百萬，這筆資金必須合理配置。全部存銀行太虧，全部投一處風險太大。她需要建立一個組合：一部分流動性強的，一部分長期持有的，一部分高風險高回報的。
“比特幣已經買了十萬塊，現在價格是6美元一個……”她在筆記本上計算，“按歷史記憶，到2013年底能漲到一千美元以上。這部分是長期持有，不動。”
“房產方面，已經有一套住宅、一間商鋪。2012年到2015年是房價上漲期，可以再選幾個有潛力的地段……”
她在本市地圖上圈出三個區域：一個是政府規劃的新區，一個是地鐵延伸線經過的郊區，還有一個是老城改造片區。
“商鋪回報率一般在5%-8%，住宅看升值空間……”她咬着筆杆，“得去實地考察。”
正思考着，手機響了。是婆婆張桂蘭。
“素芬啊，你今天過來一趟。”電話那頭的聲音理直氣壯，“你爸出院後需要營養品，我列了個單子，你去買了送過來。”
李曉雲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半。她今天本來計劃去圖書館查資料，再去那幾個目標區域轉轉。
“媽，我上午有點事，下午過去行嗎？”
“什麼事比你爸的身體重要？”張桂蘭聲音拔高，“是不是又偷偷摸摸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告訴你，別以爲你最近有點錢就翅膀硬了！”
李曉雲深吸一口氣，系統提示音在腦中響起：“檢測到惡意壓榨行爲，若宿主被迫購買營養品，將觸發十倍返還。”
她忽然笑了。
“媽，您別生氣，我這就去。”語氣溫順得像只綿羊，“單子發我手機上吧，我買完就送過去。”
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鍾，微信上發來一張照片。李曉雲點開一看，差點笑出聲。
冬蟲夏草、野生海參、鹿茸、燕窩……列了整整十二樣，最後還有個“進口蛋白粉”，標注要某品牌最貴的款。粗略估算，這一趟下來至少得兩萬塊。
“真是親媽。”李曉雲搖搖頭，但眼神裏沒有怒意，只有期待。
她關掉電腦，把書收進抽屜鎖好。工作室的書架還沒到貨，這些書暫時不能擺出來——萬一王建國或者哪個親戚突然闖進來，看到這些書就麻煩了。
出門前，她看了眼牆上的歷。今天是3月28，距離法院的離婚調解還有九天。律師早上發來消息，說王建國收到傳票後暴跳如雷，打電話罵了律師半小時。
“他越生氣越好。”李曉雲對着鏡子整理頭發，“氣糊塗了，才不會發現我在轉移資產。”
鏡子裏的女人，和一個月前已經判若兩人。臉色紅潤了，眼下的烏青消失了，連眼角的細紋都淡了不少。健康點悄悄發揮作用，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比實際年齡至少要年輕五歲。
“還得再裝得憔悴點。”她故意把頭發撥亂些，選了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
做戲要做全套。
李曉雲提着大包小包敲開婆家門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
張桂蘭開門看到那些包裝精美的禮盒，眼睛都亮了，但嘴上還是挑剔：“怎麼這麼慢？你爸都餓半天了。”
“藥店有些貨要調，我等了一會兒。”李曉雲低着頭進屋，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媽，這是小票，一共兩萬三千八百六。”
“知道了知道了。”張桂蘭一把抓過小票，看都沒看就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錢你先墊着，等建國有錢了給你。”
李曉雲心裏冷笑。王建國欠的都沒還清，哪來的錢？
但她臉上露出爲難又不敢說的表情，手指絞着衣角：“媽，我、我手頭也沒多少錢了……”
“沒錢就去借！”張桂蘭瞪她，“找你娘家借去！你爸吃這些是爲了身體好，身體不好怎麼幫建國還債？”
邏輯感人。
李曉雲差點沒忍住笑，只能把頭埋得更低：“那我再想想辦法。”
“叮！檢測到惡意消費兩萬三千八百六十五元，十倍返還二十三萬八千六百五十元已到賬。”系統的聲音準時響起。
李曉雲的心跳平穩如常。現在她對這種提示已經習以爲常，甚至能在返還到賬的瞬間，在心裏自動計算資金總額：486.5萬+23.86萬=510.36萬。
突破五百萬大關了。
“還愣着什麼？”張桂蘭指揮道，“去把海參泡上，晚上燉湯。蟲草洗一洗，給你爸泡水喝。鹿茸切片你會不會？不會我教你……”
“我會，媽。”李曉雲挽起袖子往廚房走。
公公王福貴坐在客廳沙發上，戴着老花鏡看報紙。見她進來，抬了抬眼，沒說話。這個家裏，公公算是唯一對她不算太刻薄的人，但也僅限於不主動欺負她。當初王建國出軌，他知道但沒告訴兒子，理由是“男人嘛，偶爾犯點錯正常”。
李曉雲在廚房忙活時，聽到客廳裏的對話。
“建國那邊怎麼樣了？”王福貴問。
“還能怎樣！那個不爭氣的東西，欠了五十萬！”張桂蘭聲音壓低了，但廚房聽得一清二楚，“昨天債主又上門了，說再不還錢就打斷他的腿。”
“素芬不是幫她弟還了三十萬嗎？她哪來的錢？”
“誰知道！說不定是偷漢子來的！”張桂蘭啐了一口，“我讓她再回娘家借，她支支吾吾的。這女人就是欠收拾！”
李曉雲握着菜刀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切姜片。刀鋒落在砧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等她從廣州回來，得好好審審。”張桂蘭繼續說，“我懷疑她在外面有人了，不然最近怎麼老往外跑？還說什麼開網店，騙鬼呢！”
“網店？”王福貴疑惑。
“就網上賣衣服的，能賺幾個錢？”張桂蘭不屑，“我看她就是借口，實際上去會野男人了。等她回來，我讓建國查她手機——”
話音未落，門鈴響了。
張桂蘭去開門，門外站着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手裏拿着文件夾。
“請問是王建國家嗎？”
“你是？”
“我是區法院的，來送離婚訴訟的相關材料。”男人遞過文件，“王建國先生不在家嗎？”
張桂蘭的臉瞬間白了。
客廳裏的空氣凝固了。
王福貴的報紙掉在地上，張桂蘭的手在發抖，接文件時差點沒拿住。只有廚房裏的切菜聲還在繼續，平穩，從容，甚至帶着點輕快的節奏。
“這、這是什麼東西？”張桂蘭聲音發顫。
“李素芬女士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這是應訴通知書和傳票。”法院工作人員專業地解釋，“請轉交王建國先生，下周五上午九點，區法院三樓調解室進行庭前調解。”
“離、離婚？”張桂蘭猛地提高音量，“她憑什麼離婚？！”
工作人員被嚇了一跳，後退半步：“具體事項文件裏有寫。我還有別的送達任務，先走了。”
門關上了。
張桂蘭抓着那幾張紙，手指關節都白了。她猛地轉身沖向廚房，文件在空中揮舞：“李素芬！你給我出來！”
李曉雲擦着手走出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媽，怎麼了？”
“你還有臉問？！”張桂蘭把文件摔到她臉上，“離婚？你要跟建國離婚？！”
紙張散落一地。李曉雲彎腰撿起，仔細看了看，點頭：“嗯，是我申請的。”
“你——”張桂蘭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扇耳光。
李曉雲沒躲，只是抬起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沒有恐懼，沒有哀求，甚至沒有情緒。
張桂蘭的手停在半空。
她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兒媳婦，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外貌的變化，而是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東西——以前李素芬的眼神總是躲閃的、卑微的、討好的，可現在，那雙眼睛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還冷淡。
“媽，打我之前，您先看看這個。”李曉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王建國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出來：“……那個黃臉婆，我看見她就惡心！要不是她能活還能從娘家搞錢，我早離婚了！麗麗你放心，等我把她最後一點價值榨，馬上娶你……”
“麗麗”就是那個小三，王建國同事的妹妹，才二十五歲。
錄音不長，就三十秒，但足夠了。
張桂蘭的臉從白轉紅，又轉青。王福貴從沙發上站起來，嘴唇哆嗦着：“這、這是建國？”
“爸，媽。”李曉雲關掉錄音，聲音很輕，“我在這個家十八年，伺候公婆，伺候丈夫，養大孩子。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所有的付出都被當成理所當然。”
她頓了頓，繼續：“建國出軌三年，你們都知道，但沒人告訴我。他欠五十萬，你們讓我回娘家借。小叔子結婚，你們讓我掏錢。現在爸生病，所有營養品還是我買。”
“我今年三十二歲，看起來像四十二歲。”她笑了笑，那笑容裏有說不出的苦澀，“我的銀行卡餘額，從來沒有超過四位數。而建國給小三買一個包，就是我一年的生活費。”
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以我要離婚。”李曉雲收起手機，“孩子我養，債務我不會幫他還。該我的，我要拿回來。不該我的，我一分不要。”
她說完，解下圍裙掛在廚房門後，拿起自己的包。
“營養品我都處理好了，海參泡發需要八小時，記得換水。”她走到門口，換鞋，“對了媽，今天那兩萬三千多的營養品錢，記得讓建國還我。小票在垃圾桶裏，您撿出來吧。”
門輕輕關上了。
留下兩個老人站在客廳裏，面面相覷，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走出小區時，陽光正好。
李曉雲深深吸了一口氣，早春的空氣裏帶着花香。她摸出手機，給律師發了條微信：“材料已送達，反應激烈。”
律師秒回：“意料之中。做好準備，他們會瘋狂反撲。”
“等着呢。”她打字回復，嘴角揚起笑意。
手機銀行app的推送通知亮起：您尾號8810的賬戶收到轉賬238,650.00元。這是剛才那筆營養品的十倍返還，系統自動分拆成五筆，從不同賬戶轉進來，看起來就像幾筆正常的生意往來。
總資產：510.36萬元。
李曉雲攔了輛出租車：“去市圖書館。”
車上，她翻開隨身帶的筆記本，在“近期待辦事項”裏打了個勾：
營養品事件（觸發返還23.86萬）
離婚材料送達（完成）
廣州貨源考察（4月2出發）
新區地塊實地調研（本周內）
比特幣加倉（價格跌破6美元時）
翻到下一頁，是她手繪的組合圖：
40% 固定資產（房產、商鋪）
30% 數字貨幣（比特幣爲主）
20% 流動資金（備用金、短期）
10% 風險（、基金）
“還不夠科學。”她自言自語，“得再學學資產配置模型。”
出租車停在圖書館門口。李曉雲下車，抬頭看着那棟七層高的建築。陽光照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她忽然想起穿越前，自己在那個世界也是個金融系畢業生，卻在結婚後當了全職主婦，把所有專業知識都荒廢了。現在重頭再來，竟然有種奇妙的宿命感。
“這次不一樣了。”她低聲說，邁步走上台階。
書包裏，《書如山》的封面在拉鏈縫隙裏露出一角。
而手機在這時震動——是兒子王磊發來的短信：
“媽，夏令營後天結束，你來接我嗎？”
李曉雲停下腳步，站在圖書館的台階上，一字一字地回復：
“當然去。幾點？在哪裏？”
發送成功後，她看着屏幕，輕輕笑了。
五百萬的資產很重要，知識很重要，報復那些傷害她的人很重要。
但這一刻，兒子的這條短信，比什麼都重要。
她收起手機，推開圖書館厚重的玻璃門。冷氣撲面而來，夾雜着書本特有的油墨香氣。
安靜的大廳裏，只有翻書聲和腳步聲。
李曉雲找到經濟類圖書區，在那片書海中，她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卻又充滿力量。
書山有路勤爲徑。
而她，剛剛踏上這條路徑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