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彪三人連滾帶爬地逃下山時,明封就站在山門內側,透過門縫冷眼旁觀。
那姓王的經理跑出去三十來丈遠,才敢回頭罵罵咧咧:"小雜毛!你等着!老子回去就調挖掘機,明天就把你這破觀推平!"
話音未落,他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門牙當場磕掉兩顆。
兩個混混趕緊去扶,結果三人在山道上滾成一團,活像三個沾了泥的土豆,滑稽又狼狽。
明封沒笑。
他看見王德彪摔落的地方,恰好是三天前他埋下第一塊"鎮煞符"的位置。
符力反噬,煞氣入體。
這王胖子回去後,別說調挖掘機,能下床走路就算他命硬。
但明封心裏清楚,這招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王德彪背後的"龍騰旅遊開發公司",連帶着那個藏在暗處的"血月教外圍",才是真正的麻煩。
血月教十二法王雖然暫時退去,但那片帶着雷光的烏雲,始終懸在東明山巔不散,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劈下。
"必須搶在他們再次來襲前,布下真正的護山大陣。"明封轉身回觀,步履沉重。
他首先檢查了三株古桂。
被連拔起的主雖斷,但須未死。在乙木青氣的滋養下,系已抽出嫩芽,嫩得能掐出水來。只是……
"太慢了。"明封搖頭。
按照這種速度,想要恢復陣法威力,至少需要三個月。
他等不起。
血月教更不會等。
他盤坐於八卦井邊,取出萬象推演盤。
自從上次過載後,推演盤表面覆蓋的銅鏽又厚了幾分,看起來就像一塊廢鐵。但明封知道,這只不過是它的"僞裝"。
他將手指按在盤面,注入一縷乙木青氣。
推演盤毫無反應。
他又注入一縷血煞之氣。
依舊沉寂。
最後,他咬破舌尖,將一滴精血滴在盤面上。
"嗡——"
推演盤終於發出一聲輕鳴,光幕艱難地浮現:
"當前能量:0.1/10000(極度虛弱)"
"警告:需特定能量方可激活,乙木青氣、血煞之氣皆不符合。"
"提示:可用'功德之力'強行喚醒,每次消耗10功德,持續一個時辰。"
明封神識沉入識海,查看自己的功德值。
9點。
不夠。
他想起擊退王德彪時,功德值增加了5點。
說明"保護道觀不被凡人侵犯"屬於功德範疇。
那如果……
他主動去做些"保護"的事呢?
比如,去梅林鎮,找到王德彪,幫他淨化身上的怨煞之氣?
這樣既能積累功德,又能順藤摸瓜,查出龍騰公司與血月教的關聯。
一舉兩得。
但風險同樣巨大。
血月教很可能在梅林鎮布下眼線,他一旦現身,便會暴露行蹤。
"富貴險中求。"明封眼中閃過決然。
他站起身,回到正殿,從神龕後取出一個木盒。
盒中,是他入道十年積攢的全部家當——
三張黃符紙,是他自己用桑樹皮、稻草和朱砂親手制作的,品質低劣,勉強能用。
一小瓶青竹淚,是他從後山竹子上收集的,有清心明目之效。
一棗木枝,是他入門時守貞師父所賜,說是雷擊棗木,能辟邪,但他從未用過。
還有一本手抄的《引靈符制法》,是他從《金蓋心燈》中摘錄的,斷斷續續抄了三年,缺頁少字,錯漏百出。
"窮得叮當響。"明封自嘲一笑。
但窮有窮的辦法。
他將三張黃符紙鋪在地面,用青竹淚調和朱砂,再以棗木枝爲筆,開始畫符。
不是畫"引靈符"。
而是畫"測煞符"。
這是他從推演盤殘存的信息中,自行領悟的。功能很簡單——能感應方圓十裏內的煞氣源頭,並以符紙燃燒的速度,標示出煞氣的強度。
符成。
明封將真氣注入。
符紙"嗤"的一聲自燃,火焰呈詭異的暗紅色,燒得極慢。
"煞氣源頭在東南……"明封看向梅林鎮方向,"距離七裏,強度……煉精化氣巔峰。"
那應該是王德彪。
他身上的怨煞之氣,來自那個孕婦和胎兒,一屍兩命,怨氣沖天。若非他本身陽氣旺盛,又有血月教的陰邪法器,早就暴斃了。
"先拿你開刀。"明封將剩餘兩張符紙收好,轉身就要下山。
但腳步剛動,他又停住了。
血月教的目標是他,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他若離開群仙觀,觀內空虛,對方若趁虛而入,毀了三株古桂的須,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必須留下後手。"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他取出萬象推演盤,再次嚐試激活。
這次,他換了個思路。
不再用真氣、煞氣、精血,而是用"道種"。
那顆蘊含他全部修爲的道種,緩緩從丹田升起,懸於他掌心。
道種呈青金色,丹丸大小,表面有龍紋與梅影交織,散發出的氣息,既有龍的威嚴,又有木的生機,更有一股子"向死而生"的決絕。
他將道種,輕輕按在推演盤上。
"嗡——"
推演盤劇烈震顫,表面的銅鏽成片脫落,露出下方銀亮的本體。光幕如瀑布般展開:
"檢測到高等能量源:外道道種。"
"是否以道種爲'臨時核心',強行激活推演盤?警告:此作將消耗道種三成修爲,且可能損壞道種本源。"
明封毫不猶豫:"是!"
道種的三成修爲,相當於他三年的苦修。
但與群仙觀的存亡相比,三年修爲,不值一提。
道種光芒一暗,一股精純的能量涌入推演盤。
光幕上的數據瘋狂刷新:
"能量:1000/10000(臨時充盈)"
"激活功能:陣法設計、符籙優化、功法融合"
"激活隱藏功能:天機遮蔽(可掩蓋宿主氣息一炷香時間)"
"持續時間: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夠了。
明封立刻選擇"陣法設計"。
光幕上浮現出群仙觀的三維立體圖,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三株古桂的須走向、五株老梅的五行屬性、七棵杉柳的北鬥方位、八卦井的地脈節點……
"請設定陣法類型與目標。"
明封沉聲道:"類型:護山聚靈陣。目標:以三株古桂爲基,五株老梅爲屏,七棵杉柳爲衛,八卦井爲眼,擋住煉氣化神巔峰修士一擊,同時能自動吸收敵人攻擊轉化爲靈氣,反哺靈植。"
光幕沉默三息,開始瘋狂演算。
無數陣紋在三維圖上交織、重組、優化。
十息後,推演盤給出方案:
【乙木八方聚靈陣·改】
- 陣基:三株古桂(已毀,需以道種催生須)
- 陣屏:五株老梅(已毀,需以五行符重塑)
- 陣衛:七棵杉柳(已毀,需以北鬥引靈符激活)
- 陣眼:八卦井(完整,但需靈泉驅動)
- 核心:外道道種(可替代靈泉,但消耗巨大)
陣紋設計圖隨之展開,密密麻麻的線條看得人頭皮發麻。
但明封有推演盤輔助,每一條紋路都清晰印入識海。
"引靈符制法:需桑皮紙十張、青竹淚三滴、朱砂一錢、宿主精血九滴。"
"五行符制法:需五株老梅殘枝、對應五行之氣的材料(金:銅錢;木:桂葉;水:井水;火:炭灰;土:泥土),混合道種真氣繪制。"
"北鬥引靈符制法:需七棵杉柳殘、北鬥七星方位圖、宿主神識烙印。"
明封看完,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是布陣?
這是要他傾家蕩產,連骨頭渣子都要榨。
但他沒的選擇。
他取出最後兩張黃符紙,又找來一塊焦炭,刮下一些炭灰。
銅錢,他有一枚,是守貞師父給的"錢"。
桂葉,後山有的是。
井水,八卦井裏有。
泥土,腳下就是。
材料勉強湊齊。
但最關鍵的"桑皮紙"和"青竹淚",他一樣都沒有。
桑皮紙需用百年桑樹皮,經九蒸九曬,再以靈泉調和制成。他上哪找百年桑樹?
青竹淚更稀有,需用"淚竹",這種竹子每三年才滴一次淚,且只在月圓之夜。
明封閉上眼,在識海中搜索《金蓋心燈》的醫道篇。
醫道篇中記載:"桑皮紙代用品,可用三年陳桑皮,混合糯米粉、雞蛋清,陰三月,功效減三成。"
"青竹淚代用品,可用普通竹葉晨露,混合自身玉液,功效減五成。"
減三成、減五成,總好過沒有。
明封立刻動手。
他跑到後山,找到幾株野生桑樹,扒下樹皮。又尋到一片竹林,用棗木枝削成小刀,在竹葉上輕輕劃痕,收集早晨的露水。
回到觀中,他將桑樹皮撕成纖維,與糯米粉、雞蛋清混合,搗成紙漿,鋪在石板上陰。
又將自己的"玉液"滴入竹葉露中,攪拌均勻。
忙活了大半,終於制成兩張品相不佳的"代用引靈符紙"。
符紙呈暗黃色,表面粗糙,還有氣泡,與真正的桑皮紙相差甚遠。
但明封沒時間挑剔。
他以棗木枝爲筆,以炭灰混合井水爲墨,以道種真氣爲引,開始畫符。
畫符講究"心誠、氣正、筆穩、墨勻"。
他心誠嗎?誠。他誠心要保群仙觀。
氣正嗎?不正。他體內有煞氣、有魔念、有死志。
筆穩嗎?不穩。棗木枝削成的筆尖,粗糲得如柴刀。
墨勻嗎?不均。炭灰與井水混合,稀得能照出人影。
但他還是畫了。
一筆一劃,緩慢而堅定。
每一筆落下,他都將自己的執念、不甘、憤怒、守護之意,盡數注入。
第一張引靈符,畫到第三筆,符紙自燃。
失敗了。
第二張,畫到第七筆,符紙爆裂。
又失敗了。
明封沒有氣餒。
他取出最後兩張黃符紙——那是他原本用來保命的。
"最後一次機會。"他對自己說。
他不再用代用材料,而是用黃符紙本紙。
他不再用炭灰井水,而是用指尖滲出的精血。
他不再用棗木枝,而是用道種內凝出的一縷"道煞"爲筆。
道煞無形,但可凝形。
他以神識爲刀,將道煞削成筆尖。
然後,他閉上眼,不再看符紙,而是將神識沉入推演盤給出的陣紋圖中,一筆一劃,臨摹。
這一次,再無阻礙。
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符成瞬間,後院狂風大作,三株古桂的殘同時發光,五株老梅的焦枝同時震顫,七棵杉柳的樹樁同時開裂。
引靈符無火自燃,化作一道青光,鑽入八卦井中。
井底深處,傳來一聲龍吟。
不是守拙祖師的龍煞。
是地脈被驚動後,發出的"地龍吟"。
明封臉色一變。
他忘了,地脈節點被血煞堵塞,強行引靈,會激怒地脈。
果然,井口開始冒泡。
黑色的水泡,散發出惡臭。
血煞,要提前爆發了!
明封當機立斷,將第一張五行符(金符)拍在自己身上。
金符入體,他感覺自己的骨骼被瞬間加固,仿佛變成了鋼鐵。
這是"金行符"的效果——短時間內,肉身強度提升至煉氣化神境。
他縱身躍入井中。
這一次,他不是去取寶,而是去"鎮煞"。
道種從他眉心飛出,懸於井口。
"給我鎮!"
明封狂吼,將道種內全部修爲,灌入井底。
血煞黑卵被道種壓迫,發出不甘的嘶吼。
但它終究只是"卵",而道種已是"丹"。
丹壓卵,先天克制。
黑卵表面,出現一道裂紋。
裂紋中,流出暗金色的液體。
那是龍煞,被道種強行從血煞中剝離出來。
明封張口,將龍煞吸入腹中。
龍煞入體,與道種融合。
道種表面,龍紋愈發清晰。
而血煞黑卵,失去了龍煞的壓制,竟開始向內坍縮。
坍縮到極致,轟然爆炸。
爆炸的力量,被道種盡數吸收。
明封感覺自己的壽元,又恢復了一絲。
"原來……"他恍然,"血煞爆發,不是災難,是機遇。"
"是守拙祖師留給我的……"
"最後一道大餐。"
他浮出井口,癱倒在地。
但臉上,卻帶着笑意。
推演盤雖休眠,但他已不需要它了。
因爲他找到了新的"能量源"——
血煞。
血月教若再來,便用他們的煞,養自己的道。
他抬頭,看向天空中那片雷雲。
雷雲中,血月教法王們似乎也感應到了地脈的異動。
他們不再等待。
十二道血光,如流星墜地,直奔群仙觀而來。
明封盤坐於井邊,道種懸於頭頂。
他左手捏着剛畫好的引靈符,右手握着龍血鎮煞琮。
"來吧。"
"讓我看看,是你們血月教的煞氣足,"
"還是我群仙觀的"
"地脈,更深。"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