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曉月帶着夏竹，拿着宇文軒的令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踏出了聽雪苑，走向王府庫房所在的外院。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無不退避兩旁，垂首行禮，眼神裏是掩不住的敬畏與好奇。這位沖喜王妃，入府時無聲無息，幾近等死，如今卻能讓暴戾的王爺親自下令，允其自由行走，更是三內緩解了王爺的頑疾，早已在王府下人間傳成了傳奇。
夏竹跟在身後，小脯挺得高高的，與有榮焉。
“小姐，您看他們，現在誰還敢小瞧咱們！”她小聲嘀咕，語氣裏滿是揚眉吐氣的興奮。
林曉月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言。人心向來如此，捧高踩低。她如今借了宇文軒的勢，自然無人敢惹，但若自身立不住，這勢借得了一時，借不了一世。
庫房區域把守森嚴，見到令牌，守衛立刻放行，態度恭敬。
王府庫房分爲數間，金銀器皿、布匹綢緞、古玩字畫分門別類。林曉月目標明確，徑直走向存放藥材的庫房。
管理藥材庫的是個姓錢的老管事，五十多歲，身材瘦，眼神精明。見林曉月到來，他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上前行禮：“老奴錢貴，參見王妃娘娘。不知娘娘需要些什麼？吩咐一聲，老奴給您送去便是，何勞您親自前來。”
話雖客氣，眼神卻在林曉月和夏竹身上快速掃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不必麻煩，本妃自己看看。”林曉月語氣平和，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越過他，直接走入藥庫。
藥庫很大，一排排高大的藥櫃矗立，空氣中彌漫着復雜的藥香。她深吸一口氣，前世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取出早就擬好的清單，開始點名所需藥材。其中大部分是常規藥材，用於給宇文軒配制後續調理的藥方和藥浴包。但有幾味，如“七星海棠”、“碧磷草”、“蝕心菇”，卻是性質特殊，帶有一定毒性的藥材。
錢管事一邊聽着，一邊手腳麻利地抓藥、稱重、打包。當聽到那幾味特殊藥材時，他手上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娘娘，您要的這幾味……庫中存貨不多，且王爺有令，此類藥材動用需格外謹慎，您看……”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需要請示，或者，不想給。
林曉月目光平靜地看向他：“王爺令牌在此，言明庫房藥材任我取用。錢管事是覺得，王爺的命令需要你再來‘謹慎’一番？”
她的聲音不高，卻讓錢管事脊背一涼，連忙躬身：“老奴不敢！只是……只是那‘碧磷草’確實前些子清點時發現受黴變，已不堪用了。‘蝕心菇’也……也暫時缺貨。”
林曉月眼神微冷。受黴變？暫時缺貨？偏偏是她需要的這幾味？未免太巧。
她沒有立刻發作，只是淡淡道：“既如此，帶本妃去看看庫存冊子，還有那受的‘碧磷草’。”
錢管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這……冊子需去賬房那邊調取。那黴變的藥材，也已清理掉了……”
“哦？清理掉了？”林曉月走近一步，目光如炬，盯着他額角瞬間滲出的細汗，“王府庫房管理森嚴，物品出入皆有記錄，損壞丟棄更需報備核銷。錢管事，你未經報備，私自清理王府財產，該當何罪？”
“撲通”一聲，錢管事跪了下來，臉色發白：“王妃明鑑！老奴、老奴只是一時疏忽，忘了記錄，絕非私自處理啊！”
“疏忽？”林曉月聲音更冷，“對本妃所需藥材就‘疏忽’，對旁人的吩咐，可就殷勤得很了。”
她不再看他，對夏竹道：“夏竹，去請影一大人過來，順便調取藥材庫近三個月的全部出入記錄。”
“是！”夏竹響亮應聲，轉身就跑。
錢管事頓時面無人色，癱軟在地。他哪裏敢讓影一來查！
“王妃饒命！王妃饒命！”他連連磕頭，“是……是柳側妃院子裏的采辦前兩過來，將庫存的‘碧磷草’和‘蝕心菇’都要走了，說是……說是要制作驅蟲香囊！小人不敢得罪側妃，所以才……”
果然是她。林曉月心中冷笑。動作倒是快，看來她在庫房這邊的動靜，柳如煙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明着不敢違抗宇文軒的命令，就來暗的，截胡她需要的藥材。
“七星海棠呢？”她問。
“那……那味藥庫中原本就沒有多少，去年就被太醫署調走去研究什麼新方子了，一直未曾補貨。”錢管事這次不敢再隱瞞。
林曉月沉吟片刻。柳如娘要這些毒草做什麼？驅蟲香囊？鬼才信。聯想到那“綺夢香”，只怕這些毒草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這時，影一如同鬼魅般出現，顯然就在附近。“王妃。”他拱手行禮，看也沒看地上的錢管事。
“影一大人，麻煩你兩件事。”林曉月直接吩咐，“第一，清查藥材庫所有特殊藥材的庫存及流向。第二，幫我從府外采購這幾味藥材。”她將缺少的三味藥名寫下遞給影一。
“屬下遵命。”影一接過紙條，毫無異議。
地上的錢管事徹底絕望，影一的出現和態度，已經表明了王爺的立場。
林曉月看着面如死灰的錢管事，語氣淡漠：“錢管事年紀大了，記性不好，看來已不適合掌管藥庫。影一，帶他下去，按府規處置，另選穩妥之人接任。”
“是。”影一揮手，立刻有兩名侍衛上前，將癱軟的錢管事拖了下去。
處理完這個小曲，林曉月繼續在藥庫裏搜尋。雖然缺了幾味關鍵的，但大部分藥材還是順利到手，其中不乏一些年份久遠、品質上乘的好藥，讓她頗爲滿意。
她讓夏竹抱着打包好的常規藥材，自己則在一個角落的廢料筐裏，眼尖地發現了幾塊被當作垃圾丟棄的、形狀奇特的木料，散發着淡淡的異香。
“這是……”
“哦，這個啊，”新臨時被指來看管藥庫的一個小學徒連忙解釋，“這是‘沉香木’開料時剩下的邊角廢料，沒什麼用，準備扔掉的。”
林曉月卻將那幾塊木料撿了起來，仔細聞了聞，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這哪裏是普通廢料，這分明是極品“奇楠沉”的邊角！雖形狀不規則，但香氣醇厚持久，沁人心脾，有凝神靜氣之效，對她調配一些安神、解毒的香丸藥散大有裨益，價值遠超普通沉香。
“這些，本妃要了。”她不動聲色地將木料收起。
真是意外之喜。看來這王府庫房，好東西還真不少，以後得多來逛逛。
帶着收獲返回聽雪苑的路上，林曉月心情不錯。雖然被柳如娘擺了一道，但她順勢拿下了藥庫的管理權，立了威，還得了意外之財。
剛回到聽雪苑門口，影一竟已等在那裏，效率極高。
“王妃，您要的藥材，‘七星海棠’與‘蝕心菇’已找到貨源，最遲明晌午前可送入府中。只是那‘碧磷草’……京城幾家大藥行均表示近期缺貨。”
林曉月蹙眉。三味缺了兩味，還好。但‘碧磷草’的緊缺，似乎有些不尋常。
影一繼續道：“另外，屬下查到，不僅是‘碧磷草’，近半月來，京城中幾種性質特殊的毒草，都有被不同勢力大量購入或控制的跡象。其中……包括國師府名下的藥鋪。”
林曉月心下一凜。
國師府……又是國師府！
宇文軒體內的“熾焰”可能與前朝秘藥“燼”有關，而“燼”的線索可能指向國師府。如今，宮宴陰謀所需的特殊毒草，采購鏈似乎也隱隱指向國師府。
這絕非巧合。
“知道了。”林曉月壓下心中波瀾，“藥材之事，有勞。”
影一離去後，林曉月站在院中，看着眼前一堆藥材和那幾塊奇楠沉木料。
宮宴在即，暗流涌動。柳如娘在明，國師府在暗。她原本只想解毒保命，如今卻似乎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
她摸了摸袖中的金針，眼神逐漸堅定。
無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得盡快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起來。
就在她準備吩咐夏竹收拾藥材時，眼角餘光瞥見院牆角落的陰影處，似乎有片衣角一閃而過。
有人窺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