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晨的陽光透過蒙馬特爾公寓的百葉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溫以寧坐在窗邊的扶手椅裏,膝上攤開着那本《藝術與幻覺的邊界》。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扉頁上那個清晰的藏書章。

霍臨淵印

四個瘦金體的小字,邊緣因爲年代久久而微微暈染,卻依舊力透紙背。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他少年時期的印記——十二歲?或許十三歲?那時他已經開始閱讀這種深奧的藝術理論著作了嗎?

書頁間夾着一張泛黃的楓葉書籤,葉脈清晰如畫。她不敢確定這是不是他當年放進去的,但這個可能性讓她心跳莫名加速。這本書的出版年份是二十年前,印量極少,她在各大拍賣網站和古籍書店尋找了整整兩年未果。

而現在,它就這樣安靜地出現在她“被保留”的圖書館座位裏。

像是他跨越時光,輕輕放在了她的掌心。

以寧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過去幾周裏那些細微的“痕跡”在她腦海中連成線索:升級的安保系統、永遠空着的圖書館座位、食物中毒時神秘出現的專業醫生,還有這本絕版書。

這不是偶然,不是臨時起意的關照。

這是一個系統。一個以她爲中心,精密運轉了許久的保護系統。

手機震動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季昀發來的信息:

“以寧,今天下午三點,我的工作室,關於畫展有些想法想和你聊聊。有空嗎?”

她盯着屏幕看了幾秒,回復了一個“好”字。

---

季昀的工作室位於塞納河左岸一棟老式建築的頂層,擁有整面的斜頂天窗。午後三點的陽光傾瀉而入,將整個空間染成溫暖的金色。畫布、顏料桶、調色板散落各處,卻自有一種狂放的生命力。

“你來了。”季昀從一幅半人高的畫布後探出身,手上沾着靛藍色的油彩。他今天穿了件灰麻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隨便坐,我去洗個手。”

以寧環顧四周。這裏和她整潔有序的公寓簡直是兩個世界。牆上釘滿了速寫、色卡、從雜志上撕下的圖片,還有幾張明顯是孩童塗鴉的作品。靠近天窗的位置擺着一組破舊的皮沙發,上面隨意搭着一條色彩斑斕的織毯。

她的目光被工作台旁一幅蒙着白布的畫吸引。畫架很高,白布邊緣露出深色的木質邊框。

“那是新作品?”她問。

季昀擦着手從洗手間出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閃爍了一下:“算是吧。還沒完成,所以蓋着。”他轉移話題,“要喝什麼?我這裏有咖啡、茶,還有上個月從普羅旺斯帶回來的薰衣草蜂蜜。”

“茶就好,謝謝。”

季昀在廚房區域忙碌時,以寧走到窗前。從這裏可以望見塞納河的波光,遠處聖禮拜教堂的尖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巴黎的美總是這樣,古老與現代交織,奢華與頹廢並存。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給。”季昀遞來一杯冒着熱氣的伯爵茶,茶杯是粗陶材質,邊緣有不規則的釉色流動。“坐吧,我們談談正事。”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中間隔着一個堆滿藝術雜志的矮幾。

“我的個人畫展定在兩個月後,”季昀開門見山,“畫廊是瑪黑區的‘棱鏡’,你知道那地方,先鋒但挑剔。”他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味,“策展人原本定了克萊爾,但她上個月突然接了紐約的,時間沖突。所以……”

他停頓,看向以寧的眼睛。

“我想邀請你擔任策展顧問。”

以寧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我?”

“對,你。”季昀的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我看過你畢業展的策展方案,還有《絮語》的整個創作理念。你有種天賦,以寧——你能看見作品深處的靈魂,然後用空間、光線、序列,把它講述出來。這不只是技術,這是共情。”

他的誇獎真誠而直接,反而讓以寧有些無措。

“但我還是學生,季昀。我沒有獨立策展的經驗,而且你的畫展……”

“我的畫展需要的是理解,不是資歷。”季昀打斷她,眼神熾熱,“我這次展出的主題是‘邊界’——真實與虛幻的邊界,記憶與遺忘的邊界,自由與束縛的邊界。”他起身,走到牆邊,掀開幾幅小尺寸畫作上的防塵布。

以寧的呼吸輕輕一滯。

那是系列油畫,畫面抽象而充滿張力。其中一幅以深藍色爲基調,中央有金色的裂痕如閃電般劈開畫面,裂痕邊緣卻生長出細密的、銀白色的藤蔓。另一幅則是暖橙色與冷灰色的碰撞,兩種色彩在畫布中央交織成漩渦,仿佛要把觀者吸入。

“這些……”她走近,仔細端詳。

“是我過去一年的掙扎。”季昀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難得的低沉,“關於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畫什麼。很多人說我的畫風變了,從明亮變得沉鬱。但我覺得,我只是終於開始畫真實的東西了。”

以寧轉身看他。陽光從側面打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這個總是笑容灑脫的男人,此刻眼中有着她從未見過的沉重。

“爲什麼是我?”她輕聲問。

季昀沉默了幾秒。

“因爲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僞裝明亮。”他說,“你見過黑暗,但你沒有被吞噬。你的作品裏有裂痕,但你用金去修補它。”他指了指牆上那些畫,“我需要一個能理解裂痕的人,來爲這些畫找到它們該在的位置。”

以寧的心髒被輕輕撞擊。她低頭看着杯中晃動的茶湯,熱氣氤氳着她的視線。

她想到了霍臨淵。

那個永遠在黑暗中行走,卻總想把她留在光明裏的男人。他是否也曾希望有人能理解他的裂痕,而不是只仰望他完美的表象?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最終說。

“當然。”季昀恢復了些許輕鬆的語氣,“這周末前給我答復就好。不過在那之前——”他從工作台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夾,“你可以先看看這些畫作的資料、創作筆記,還有我對展覽空間的初步設想。就當是……作業?”

以寧接過文件夾,沉甸甸的。

“對了,”季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如果你接下這個工作,我們需要頻繁碰面討論。你的安全……沒問題吧?”他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但眼神裏有一絲試探。

以寧的警覺神經微微繃緊:“爲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季昀聳聳肩,轉身去倒咖啡,“只是聽說你最近請了私人安全顧問?在藝術圈很少見。我猜,和畢業展那次的破壞有關?”

空氣安靜了一瞬。

“嗯。”以寧選擇了一個最中性的回答,“家裏人不放心。”

“理解。”季昀背對着她,聲音有些模糊,“巴黎看起來浪漫,但暗處也有不少麻煩。尤其是……和某些圈子牽扯上關系的話。”

以寧盯着他的背影。陽光在他肩頭跳躍,但那句話裏的某種意味,卻像陰影一樣蔓延開來。

---

接下來的兩周,以寧沉浸在對季昀畫作的研究中。

她白天上課,傍晚去工作室,晚上則在自己的公寓裏整理筆記。季昀給了她極大的自由——工作室的鑰匙、所有未公開畫作的訪問權限,甚至包括他那些雜亂無章的創作記。

記本裏記錄着零散的思緒:

“5月12,雨。夢見一片湖,湖中心有島,島上有棟石頭房子。醒來後嚐試畫出來,但總是捕捉不到那種被水包圍的孤獨感。”

“7月3,晴。畫廊主塞巴斯蒂安介紹了一位‘收藏家’,對我的‘邊界’系列很感興趣。但他問的問題很奇怪——不是關於技法或理念,而是關於我是否認識某些‘特定的人’。藝術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像諜戰片了?”

“9月18,陰。開始畫那幅藍色裂痕。每次下筆都覺得在剖開什麼。母親昨晚打電話,又提起‘回家’的事。她說父親的身體不如從前了。家?哪裏是家?”

以寧合上記本,心情復雜。季昀的文字裏有一種漂泊無的孤獨,這讓她想起霍臨淵——那個同樣在很年輕時就離開“家”,在異國他鄉獨自成長的男人。

但霍臨淵的孤獨是主動選擇的堡壘,而季昀的,更像是被動承受的流放。

周五傍晚,兩人在工作室討論展覽的動線設計。牆上已經貼滿了畫作的照片,以寧用彩色圖釘標記可能的懸掛順序。

“從‘記憶的邊界’開始,過渡到‘身份的邊界’,最後是‘自由的邊界’。”她用激光筆點在牆面上,“但我建議在第三個展廳中間,留一個空白區域。”

“空白?”季昀挑眉。

“放一件非畫作的作品。”以寧轉身看他,“比如裝置,或者影像。讓觀衆在經歷了前兩個展廳的壓抑和掙扎後,在這裏有一個呼吸和反思的空間。然後,再進入最後的‘自由’。”

季昀抱着手臂,仔細看着牆上的布局圖。夕陽西下,天窗外的天空變成層次豐富的紫紅色。

“我喜歡這個想法。”他最終說,“但裝置做什麼主題?”

“碎裂與重組。”以寧不假思索,“用鏡子,或者玻璃。讓觀衆走進其中時,看見自己被分割、被折射,然後從破碎的影像中重新拼湊自己。”

季昀的眼神變得深邃:“你總是能擊中核心,以寧。”

她笑了笑,低頭整理桌上的資料。一張速寫從文件夾裏滑落,飄到她腳邊。她彎腰去撿,目光卻被工作台下方那幅蒙着白布的大畫吸引。

白布的一角不知何時掀開了些,露出畫面的一小部分。

那是一片深綠色的樹林,筆觸細膩到可以看見樹葉的脈絡。林間隱約可見一條碎石小徑,小徑盡頭……

是一座建築的輪廓。

以寧的動作停滯了。她跪在地上,輕輕捏住白布邊緣,想看得更清楚些。

“以寧?”

季昀的聲音讓她猛然回神。她抬起頭,發現他已經走到她身邊,眼神裏閃過一絲緊張。

“對不起,”她趕緊鬆手,站起身,“有張紙掉到下面了。”她晃了晃手裏的速寫,心跳如鼓。

那個建築輪廓,雖然只露出一角,但她太熟悉了——那是霍家在瑞士的莊園,她十四歲夏天曾隨父母去過一次。莊園後山有一片冷杉林,林間小徑鋪着白色的碎石,通向一棟狩獵小屋。

季昀爲什麼在畫那個地方?

“時間不早了,”季昀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他伸手拉下了白布,徹底遮住那幅畫,“我送你回去吧。今天討論得差不多了。”

“不用了,”以寧強迫自己聲音平穩,“我想去河邊走一走,整理一下思路。”

季昀看了她幾秒,最終點頭:“好。那周一見?我們需要確定裝置的具體方案。”

“周一見。”

---

塞納河畔的晚風帶着涼意。以寧裹緊風衣,沿着河岸慢慢走。暮色四合,兩岸的燈光漸次亮起,遊船在河面劃開金色的漣漪。

她的腦海裏反復浮現那幅畫的細節。

是巧合嗎?瑞士的森林、莊園,這種題材並不算特別罕見。但季昀記裏的“湖中心的島”、“石頭房子”,還有今天看到的冷杉林和小徑……這些意象的組合,太具體了。

手機震動。是陸晚意發來的消息:

“寶,下周我到巴黎!行程突然提前了,驚喜嗎?順便,我媽讓我給你帶了一堆家鄉特產,說你肯定想家了。”

以寧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她正要回復,又一條信息進來:

“哦對了,南城最近可熱鬧了。顧文軒那個僞君子,居然搭上了霍家二叔的船,兩人最近一起出席了好幾個活動。圈子裏都在傳,霍二叔要扶持顧家,對抗你家那位冰山。”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霍振和顧文軒的勾結,從陸晚意的口中得到證實。那麼,季昀工作室裏那幅畫,會不會也是這個陰謀的一部分?

“溫小姐。”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以寧抬頭,看見艾倫站在幾步外,依舊是那副低調的打扮——深色夾克,身形挺拔。

“艾倫先生。”她有些意外,“你怎麼……”

“霍先生讓我轉交一樣東西。”艾倫遞來一個深藍色的絲絨小盒,“他說,如果您問起,就說這是對您接下策展工作的祝賀。”

以寧接過盒子,指尖觸及絲絨的柔軟質感。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看着艾倫:“他一直在關注我的動向,對嗎?”

艾倫的表情毫無波瀾:“霍先生關心您的安全。”

“不只是安全。”以寧輕輕搖頭,“他知道我和季昀,知道我每天去工作室,知道我此刻在河邊散步。”她看向艾倫的眼睛,“他甚至知道,我需要祝賀。”

艾倫沉默了片刻。

“霍先生說過,您很聰明。”他終於開口,“但有時候,知道太多細節只會增加負擔。他希望的,是您能專注做自己喜歡的事。”

“在你們的保護籠裏?”以寧的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尖銳。

“在您自己的天空下。”艾倫糾正道,語氣依然平靜,“籠子是爲了防住外面的鷹,不是爲了限制裏面的鳥。霍先生……比任何人都希望看見您飛翔。”

這話太像霍臨淵會說的,讓以寧一時語塞。

她打開手中的絲絨盒。

裏面不是珠寶,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而是一枚黃銅制的舊鑰匙,拴在一條細細的皮繩上。鑰匙很古老,齒紋復雜,柄端雕刻着纏繞的藤蔓圖案。

“這是……”她疑惑。

“塞納左岸,rue de l'Université 27號,頂樓公寓。”艾倫說,“霍先生在巴黎的住處。他很少使用,但書房裏有您可能需要的資料——關於二十世紀歐洲藝術市場與地下交易網絡的關聯研究,包括一些未公開的檔案。”

以寧的手指收緊,鑰匙的金屬邊緣硌着掌心。

“他讓我……去他的住處?”

“他說,如果您決定深入藝術市場的工作,有些黑暗面需要了解。不是爲了嚇退您,而是爲了讓您看清戰場。”艾倫微微頷首,“當然,去不去,何時去,完全由您決定。公寓的密碼是您生後六位。”

說完,他後退半步,像要離開,又停住。

“溫小姐,霍先生不擅長解釋,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理由。”艾倫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鑰匙上停留一瞬,“包括沉默,包括距離,包括在您不知道的時候,爲您推開一扇門。”

他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河岸的人流中。

以寧獨自站在原地,緊緊握着那枚鑰匙。皮繩還帶着溫度,仿佛剛剛被人握在手裏很久。

她抬頭望向巴黎的夜空。星辰尚未完全顯現,只有幾顆最亮的星子,固執地穿透城市的光污染,閃爍着微弱卻堅定的光。

就像那個人。

永遠在暗處,卻永遠是坐標。

---

周一的深夜,工作室裏只剩下以寧和季昀。

裝置方案已經確定,兩人正在完善展覽的導覽手冊文本。工作台上散落着草稿,電腦屏幕的光映在疲憊的臉上。

“差不多了。”季昀伸了個懶腰,關節發出輕微的響聲,“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送你回去?”

以寧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半。窗外是沉靜的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車聲。

“我還想再核對一下這幾幅畫的創作年份,”她說,“你先走吧,我弄完自己回去。”

季昀沒有動。他靠在桌沿,看着以寧在燈光下低垂的側臉。她的睫毛很長,在下眼瞼投下淺淺的陰影,專注時嘴唇會微微抿起。

“以寧。”他忽然開口。

“嗯?”她沒有抬頭,筆尖在紙上標注着期。

“你心裏那個人,”季昀的聲音很輕,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他對你好嗎?”

以寧的動作停下了。筆尖在紙上暈開一個小墨點。

她慢慢抬起頭,對上季昀的眼睛。他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了平裏的戲謔或灑脫,只有一種近乎直白的探詢。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她的聲音有些澀。

“因爲這兩個星期,我看着你工作,看着你思考,看着你在談到某些藝術理念時眼睛發亮。”季昀直起身,走到她面前,“但我也看見,你偶爾會走神,看着窗外,或者摸着脖子上的項鏈——那條雪花吊墜,你從不離身。”

以寧下意識地按住鎖骨處的吊墜。冰冷的金屬貼着她的皮膚,此刻卻滾燙。

“季昀……”

“讓我說完。”他打斷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可能很唐突,但有些話再不說,我怕以後沒機會了。”他的目光鎖住她,“以寧,我喜歡你。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不是對才華的欣賞,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心動。”

工作室的空氣凝固了。

時鍾的秒針走動聲,從未如此清晰。

“我第一次在學院走廊看見你,你抱着一疊畫冊,頭發上沾着顏料,卻笑得那麼淨。後來看你布展,看你通宵修復作品,看你面對質疑時安靜卻堅定的樣子……我畫了無數張你的速寫,卻總覺得畫不出你眼神裏的那種光。”

季昀的聲音越來越低,卻越來越用力:“我知道你心裏有人,我感覺得到。但我想知道,我有沒有可能……哪怕一點點可能?”

以寧看着他。這個才華橫溢、自由不羈的男人,此刻像個等待判決的孩子。她的心髒被復雜的情緒填滿——感動、歉疚、慌亂,還有一種深沉的悲哀。

因爲她太清楚愛一個人而不得,是什麼滋味。

“季昀,”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麼,“你是我在巴黎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珍惜我們的,敬佩你的才華,也感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和支持。”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但是,”以寧繼續說,每個字都說得很慢,很清晰,“我的心,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給了別人。不是因爲他完美,不是因爲他強大,甚至不是因爲他對我好。”她頓了頓,想起霍臨淵沉默的背影,想起他深夜送來的藥膏,想起那枚刻着“北極星”的吊墜,“而是因爲他是他。而我,是我。”

“即使他不說,即使他遠離,即使你們之間有距離和誤會?”季昀追問,聲音裏有一絲不甘。

“尤其是那樣的時候。”以寧的嘴角浮起一個苦澀的微笑,“因爲如果愛只能存在於一切順遂之時,那它本身就不夠堅定。我和他之間……有太多需要跨越的東西。但正因爲如此,我才知道這份感情不是年少沖動的幻覺。”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巴黎的夜景在腳下鋪展,萬千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那個她思念的人。

“季昀,你值得一個能全心全意看着你的人。”她轉身,真誠地看着他,“一個能被你的才華點燃,被你的自由吸引,能和你一起在畫布上塗抹全世界的人。那個人不應該心裏裝着別人的影子。”

長久的沉默。

季昀低下頭,肩膀微微垮下。然後,他發出了一聲輕嘆,像是釋然,又像是遺憾。

“我明白了。”他抬起頭,居然還能扯出一個笑容,雖然有些勉強,“謝謝你這麼坦誠,沒有敷衍我。”

“我永遠不會敷衍你。”以寧輕聲說。

“那我們……還能做朋友嗎?還能繼續嗎?”

“當然。”她毫不猶豫,“如果你還願意。”

季昀走向工作台,拿起自己的外套:“我願意。只是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他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沒有回頭,“以寧,那個讓你等了這麼多年的人,他最好值得。”

門輕輕關上。

工作室裏只剩下以寧一個人。她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轉動着那枚雪花吊墜。

值得嗎?

她想起七歲那年迷路時他遞來的糖,想起他教她騎馬時始終護在她身後的手,想起他缺席她成人禮卻送來的項鏈,想起他在巴黎深夜趕來卻又沉默離去的背影。

想起他說的那句:“你是我想放在陽光下,卻不得不先確保烏雲散盡的人。”

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

不是因爲季昀的表白,不是因爲被愛的壓力,而是因爲在這一刻,在明確拒絕另一個優秀男人的心意時,她才無比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心——

它早已做出選擇。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朝向一個方向生長,盤錯節,無法剝離。

她擦掉眼淚,開始收拾東西。經過那幅蒙着白布的大畫時,她再次停住。

這一次,她輕輕掀開了白布。

完整的畫面展現在眼前。

深綠色的冷杉林,白色碎石小徑,小徑盡頭是霍氏瑞士莊園的側影。但季昀畫的不是莊園的奢華,而是它的孤獨——建築在畫面中只占很小的比例,被巨大的山林包圍,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

而在莊園二樓的一扇窗前,他畫了一盞燈。很小,很微弱,但確確實實是一盞亮着的燈。

以寧的心被狠狠攥緊。

季昀爲什麼要畫這個?他去過那裏嗎?還是有人讓他畫?那盞燈是什麼意思?

太多的疑問盤旋在腦海。她重新蓋好畫布,手指在顫抖。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未知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聽。

“溫小姐嗎?”一個陌生的男聲,帶着法語口音,“我是塞巴斯蒂安,季昀的畫廊主。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但關於季昀畫展,有些緊急情況需要溝通。明天上午十點,可以在我的畫廊見面嗎?”

以寧握緊手機:“關於什麼?”

對方沉默了幾秒。

“關於一些可能影響展覽安全的……外部因素。”塞巴斯蒂安的聲音壓低,“季昀可能被某些人盯上了。而您作爲策展顧問,也可能有風險。我們得談談。”

電話掛斷。

以寧站在昏暗的工作室裏,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烏雲正在聚集。

而她已經決定,不再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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