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賓利轎車平穩地駛入戒備森嚴的林家別墅區,車輪碾過溼潤的柏油路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車內的氣氛,與車外寧靜奢華的夜景格格不入,依舊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林晚星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掩去了眸底深處翻涌的疲憊與冰冷的算計。從婚禮現場到霍辰東的邀約,這漫長的一天,耗費了她太多心力。但她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車子在別墅主樓前停下。早已等候在門口的管家立刻撐傘上前,恭敬地拉開車門。
“小姐,先生和夫人都在書房等您。”管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但眼神裏卻透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今天發生的事情,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回了林家。
林晚星點了點頭,深吸一口帶着雨後清新草木香的微涼空氣,挺直脊背,邁步走進這座她從小長大的、此刻卻仿佛暗流涌動的家。
書房裏,厚重的紅木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林正宏坐在寬大的黑檀木書桌後,手指間夾着一支燃燒了半截的雪茄,卻忘了去吸,任由青白的煙灰簌簌落下。他眉頭緊鎖,眉心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林母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雙手緊緊交握着,臉色蒼白,眼中是未的淚痕和揮之不去的憂慮。
“晚星,你回來了。”林母看到女兒,立刻站起身,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仿佛確認她是否完好無損。
“媽,我沒事。”林晚星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然後目光轉向書桌後的父親。
“爸。”她輕聲叫道。
林正宏這才仿佛從沉重的思緒中驚醒,他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向女兒,那眼神裏有震怒後的餘燼,有被欺騙的痛心,更有一種面對未知局勢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女兒脫胎換骨般變化的驚疑。
“晚星,現在沒有外人,你老實告訴我,”林正宏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和疲憊,他揮了揮手,示意林母先坐下,“關於周宇軒和城西,你到底知道多少?還有,霍辰東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那樣的人物,怎麼會……怎麼會摻和到我們林家的事情裏來?”
他沒有立刻質問,而是選擇先聽女兒的解釋。這份轉變,已然說明,白天的種種,以及林晚星展現出的不同以往的決斷,讓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一直被他們嬌養在溫室裏的女兒。
林晚星沒有立刻用語言回答。她走到書桌前,將手中那個小巧卻沉重的手包放下,然後從內層拉鏈口袋裏,取出了那個黑色的微型U盤。動作不疾不徐,帶着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沉穩。
她繞過書桌,將U盤入林正宏那台配置頂尖的台式電腦接口。電腦屏幕亮起,她熟練地點開唯一的音頻文件,然後將音量調到適中。
很快,周宇軒那刻意壓低、帶着一絲討好和算計,但依舊熟悉到令人心寒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靜謐的書房裏:
“……趙總,您放一百個心。林家那個老……林董,他現在對我信任得很,幾乎是把城西當成他自己的接班人在培養我。核心數據庫的二級權限我已經拿到了,雖然最高權限還在技術總監老陳手裏,但最關鍵的那部分三代電池的結構優化數據和新型電解液的實驗配方,我已經弄到手了……”
錄音裏傳來另一個略顯粗獷、帶着市儈精明的中年男聲(宏遠實業的趙天華):“呵呵,周副總果然是年輕有爲,手段通天啊!不過,光是這些數據,恐怕……值不了你開的那個價吧?要知道,我們宏遠也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周宇軒的聲音帶着一絲得意的冷笑:“趙總,您是明白人。光是繞過林氏那套花了上千萬打造的、號稱銅牆鐵壁的防火牆和內部物理隔離系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數據拷貝出來,就費了我多少心血?這可不是市場價能衡量的。三千萬,一口價。而且,我要現金,分三批,打入我指定的三個不同國家的海外賬戶。只要錢到賬,數據立刻奉上。有了這個,宏遠至少能節省三年的研發時間和超過十五個億的投入,這筆賬,您算得清吧?”
趙天華似乎沉吟了一下,隨即笑道:“哈哈哈,好!周副總快人快語!就依你!三千萬就三千萬!希望我們這次愉快,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多的機會!”
“那是自然!等林家在這上栽個大跟頭,資金鏈斷裂,股價暴跌的時候,就是我們周家,和你們宏遠實業,更進一步的時候了!到時候,價格可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顯然是經過精心剪輯,只保留了最觸目驚心的核心部分。但已經足夠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林正宏的心上!
林正宏的臉色隨着錄音的播放,一點點失去血色,從最初的鐵青變爲慘白,最後甚至透出一種灰敗的死氣。他放在書桌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手背青筋暴起。當錄音結束時,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膛因爲極致的憤怒和背叛而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畜生!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畜生不如的東西!!”
他之前對林晚星的話還將信將疑,心底深處或許還存着一絲“年輕人鬧別扭”的僥幸。但此刻,這鐵一般冰冷的證據,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徹底撕開了周宇軒那僞善的面具,將他那顆貪婪歹毒的心肝肺腑暴露無遺!想到自己這些年對周宇軒的悉心栽培、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差點將唯一的女兒和畢生奮鬥的林氏家業都交到這樣一條毒蛇手裏,林正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後背瞬間被冰冷的冷汗完全浸溼,陣陣後怕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髒!
“爸,現在您明白了嗎?”林晚星關上音頻,拔下U盤,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這份平靜,與她父親此刻的暴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更顯露出她內心的冰冷與堅硬,“他不是良配,他是林家的掘墓人。”
林正宏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兒,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滔天的怒火,有深刻的後怕,有被欺騙的屈辱,有對女兒險些落入魔爪的愧疚,更有一種重新燃起的、帶着震驚和審視的目光:“晚星,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這錄音……還有霍辰東,他爲什麼會幫你?他那樣的人,無利不起早,他到底想從林家得到什麼?!”
這些問題,像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女兒的轉變太過突然,獲取證據的方式太過神秘,而霍辰東的介入,更是讓整件事蒙上了一層更加復雜和危險的陰影。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林晚星避重就輕,她無法解釋重生,只能營造一種神秘感,“至於霍辰東,爸,您搞錯了一點。不是他幫我,而是我們。我提供他需要的情報和信息,他則提供林氏目前最需要的庇護和資源。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交易?”林正宏的眉頭皺得更緊,幾乎要打成死結,“與霍辰東做交易?晚星,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在商場上那些手段……那是真正的狼王!與他,無異於與虎謀皮!我們林家這點家業,恐怕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我知道。”林晚星打斷父親的話,目光沉靜如水,卻又帶着一種洞悉世事的銳利,“我知道他手段狠厲,知道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知道他是一頭能輕易撕裂獵物的雄獅。但正因爲如此,他才是我們目前最合適、也是最強大的盟友。爸,您要明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周宇軒和周家,現在是我們不死不休的敵人。而霍辰東,恰好是周家最爲忌憚、拼盡全力也無法撼動的死對頭。”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視着父親,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凌厲:“爸,請您清醒地看一看現在的局面!林家早已不是幾年前鼎盛的時候了!內部,因爲您對周宇軒的過度信任,導致不少被他滲透,埋下了不知多少隱患!外部,宏遠實業虎視眈眈,其他競爭對手也在伺機而動!我們現在是內憂外患,岌岌可危!如果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畏首畏尾,瞻前顧後,只會被周宇軒那樣的宵小,和被周圍環伺的群狼,一點點蠶食殆盡!我們需要一棵足夠大的樹來乘涼,需要一把足夠鋒利的刀來斬斷亂麻!霍辰東,就是那棵樹,就是那把刀!”
林正宏被女兒這一番毫不留情、直戳要害的話震住了。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女兒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頭最隱秘、最不願承認的痛處。是啊,林氏這幾年看似風光,實則早已隱患重重,他對周宇軒的偏愛和信任,蒙蔽了他的雙眼……女兒的當頭棒喝,雖然殘忍,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頹然地靠回寬大的椅背,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沉默了很久。雪茄早已熄滅,書房裏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
與霍辰東,是引狼入室?還是驅虎吞狼?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風險巨大。但如果不,面對周宇軒的反撲和周家可能的報復,林家又能支撐多久?
就在這時,林晚星放在包裏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書房內凝滯的氣氛。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林晚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心中微動,該來的,總會來。她看了父親一眼,然後按下了接聽鍵,並打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陳默那標志性的、公式化卻不失恭敬的聲音:“林小姐,晚上好。霍先生邀請您共進晚餐,地點定在‘雲頂之巔’私人餐廳。晚上七點整,司機會準時在府外等候。”
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書房的每個角落。林正宏和林母的臉色都是一變。“雲頂之巔”,那是本市真正頂級名流才能涉足的場所,象征着極致的權勢和地位。霍辰東將見面地點選在那裏,其意味不言自明。
林晚星面色平靜,仿佛早已預料。“好,我會準時到。”
掛斷電話,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這是……要正式談判了。”林正宏聲音澀地說道。
“是。”林晚星點頭,“爸,媽,你們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爲了林家,也爲了我自己。”
她知道,這場與霍辰東的正式“談判”,將決定她,以及林家未來的命運。
晚上七點整,一輛低調而奢華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準時停在了林家別墅大門外。穿着筆挺制服的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
林晚星換上了一身香檳色的絲質及膝連衣裙,款式簡潔優雅,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和優美的曲線。她將長發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臉上化了淡妝,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練與風韻。她刻意選擇了與白天婚紗截然不同的風格,她要讓霍辰東看到她的多面性和可塑性。
車子無聲地滑入夜色,向着市中心那棟標志性的摩天大樓駛去。“雲頂之巔”就位於這棟大樓的頂層。
電梯直達頂層,門開的瞬間,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開闊的空間,極簡卻奢華的裝修,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牆將整個城市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腳下是透明玻璃,仿佛漫步雲端。餐廳裏異常安靜,除了輕柔的背景音樂,只有寥寥幾桌客人,彼此間隔極遠,保證了絕對的私密。
侍者無聲地將她引至視野最好、也是最角落的一個包間。推開厚重的實木門,霍辰東獨自坐在桌旁。
他並沒有欣賞窗外那價值千金的夜景,而是低頭看着手中平板電腦上不斷跳動的財經數據和曲線圖。他換下了白天那身充滿攻擊性的黑色西裝,穿着一件質地柔軟的深灰色高領羊絨衫,柔和了臉部冷硬的線條,少了幾分商場霸主凌厲迫人的氣勢,卻多了幾分居家的、內斂的慵懶。然而,那份深植於骨子裏的、久居上位的強大氣場,卻並未因此而減弱分毫,反而在這種放鬆的狀態下,更顯出一種深不可測的底蘊。
聽到開門聲,他抬眸望來。目光在林晚星身上停留了兩秒,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欣賞。眼前的林晚星,與白天那個穿着婚紗、如同帶刺玫瑰般決絕復仇的女子,以及更早之前那個傳聞中天真爛漫的林家千金,似乎都無法完全重疊。她像一塊經過初步打磨的璞玉,開始散發出獨特而迷人的光澤。
“霍先生。”林晚星出聲打招呼,步伐從容地走到餐桌對面。
“坐。”他言簡意賅,放下手中的平板。
訓練有素的侍者開始安靜地上菜,精致的法式菜肴如同藝術品般一道道擺上桌,配以年份上佳的紅酒。兩人卻都似乎沒什麼動筷子的心思,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心照不宣的談判氛圍。
侍者斟好酒後,便無聲地退出了包間,並輕輕帶上了門,將空間完全留給他們。
霍辰東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着裏面暗紅色的液體,目光重新落在林晚星臉上,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寒暄的意味:“林小姐提供的關於王斌的信息,準確無誤。人已經在控制之中,相關的證據鏈也在同步固定。這次潛在的危機,得以解除。”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無波:“你那份關於周宇軒的錄音,‘見面禮’想必也已經在林董那裏,派上了用場。”
他的話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林晚星知道,這輕描淡寫的背後,是東辰資本高效得可怕的行事效率,和他對局勢精準的掌控力。
“那就好。”林晚星微微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與他遙遙致意,動作優雅,“這至少證明,我對於霍先生而言,並非毫無價值,不是嗎?”
“價值,需要持續體現,並且,需要量化。”霍辰東沒有碰杯,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儀,鎖定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僞裝,直抵核心,“我很好奇,林小姐,你的這種‘預知’或者說‘信息獲取’能力,它的邊界……究竟在哪裏?時效性如何?觸發條件又是什麼?”
他終於問出了這個最關鍵、最核心的問題。他不可能完全相信“重生”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他需要更合理的、可供評估和掌控的解釋。
林晚星的心髒微微收緊,她知道,這是決定能否達成、以及以何種方式達成的關鍵時刻。她不能完全說實話,但也不能用拙劣的謊言來搪塞。
她放下酒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迎着他審視的目光,選擇了一種半真半假、留有充分餘地和神秘感的說法:“霍先生,我無法像查閱數據庫一樣,預知所有事情的細節和走向。它更像是一些關鍵時間點上的、碎片化的‘景象’或者‘信息片段’。這些‘碎片’,大多與我自身的命運安危緊密相關,以及……一些與霍先生您未來重大決策、或者切身利益攸關的重要節點。”
她斟酌着用詞,語速平緩:“它們出現的時間並不固定,也沒有明確的規律。有時是在夢中,有時是靈光一現。但每一次出現,都至關重要。比如王斌,比如周宇軒,比如……您母親的針。”她刻意再次提起針,加深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和真實性。
這個說法,既解釋了信息的來源和局限性,又保留了足夠的神秘感和不確定性,讓他無法完全摸清底細,從而保持一定的威懾力和價值。
霍辰東盯着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仿佛蘊藏着漩渦,要將她的靈魂吸入其中,仔細剖析。他久久沒有說話,包間裏只剩下窗外城市遙遠的嗡鳴和彼此輕微的呼吸聲。他在判斷,在權衡,在計算這番話背後的真實性與風險。
半晌,他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那弧度極其微小,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但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有時候,保持神秘,本身就是一種籌碼。他轉移了話題,進入了實質性的談判階段。
“那麼,說說你的條件,以及,我需要爲此付出什麼。”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叉,形成了一個充滿壓迫感的姿勢。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知道真正的博弈開始了。她拿出早已在腦海中反復推敲過的腹稿,條理清晰地說道:
“第一,我需要霍氏集團與林氏集團建立至少三個深度戰略,涉及新能源、人工智能或者高端制造等未來核心領域。並且在林氏遇到或渠道困境時,霍氏需要提供必要的、及時的支持。”
“第二,在我對付周宇軒、蘇雨晴以及他們背後勢力的過程中,您需要在我提出合理請求時,提供力所能及的信息、人脈乃至某些……非常規的幫助。並且,必須絕對保證我父母的人身安全,不受對方任何形式的擾和傷害。”
“第三,在外界面前,我們需要維持穩定的‘親密伴侶’關系。您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出席必要的場合,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並相信,您霍辰東,以及您背後的東辰帝國,是我林晚星,以及林家,最強硬的後盾。這層關系,是震懾所有宵小的最好武器。”
她一口氣說完三個條件,目光坦然地看着霍辰東,等待着他的回應。這些條件,既實際又帶着野心,是她爲自己和林家爭取的最大化利益和保護。
霍辰東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光滑的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林晚星的心上。
“要求不低。”他淡淡地點評,“尤其是第一條和第三條。那麼,林小姐,除了那些尚未驗證、且存在不確定性的‘預言’之外,在這場交易中,你又能爲我,提供什麼持續性的、實實在在的價值?”
他需要看到她的核心競爭力,而不是僅僅依賴那虛無縹緲的“預知”。
林晚星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地說道:“除了盡我所能,提供那些可能影響大局的關鍵情報,助您在商場上搶占先機、規避巨大風險之外——”
她微微停頓,加重了語氣:“我將扮演好您‘合約伴侶’的角色。無論是應付您霍氏家族內部可能存在的壓力,還是出席各種需要女伴的頂級社交場合,我都會做到無可挑剔,優雅得體,絕不會給您丟臉,甚至能成爲您的加分項。”
“同時,”她的眼神中迸發出一種銳利的光芒,那是屬於她自己的、不容忽視的野心,“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學習、成長,接手並整頓林氏集團,清除內患,讓它重新煥發生機。我的目標,不僅僅是依靠您的庇護苟延殘喘,而是要讓林氏真正強大起來,成爲未來……有資格與東辰帝國並肩,而非一味依附索取的、有價值的夥伴!”
她的聲音不算高昂,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清晰的自我認知。她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場交易,並努力讓自己擁有除了“預知”之外,更多的、實實在在的交易籌碼。她展現出的,不僅僅是復仇的決心,更是一種對自身能力的自信和長遠發展的規劃。
霍辰東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星臉上,帶着一種純粹的、商業化的審視,以及一絲……被勾起的、濃厚的興味。眼前的這個女人,確實與他接觸過的所有名媛閨秀、職場精英都不同。她美麗,卻不止於美麗;她聰明,更懂得審時度勢;她身處劣勢,卻敢於提出要求並規劃未來;她有着冰冷的恨意,卻又燃燒着旺盛的求生和成長欲望。
這種復雜而矛盾的特質,很罕見,也很……有趣。或許,這筆交易,比他最初預想的,會更值得期待。
“可以。”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肯定,“協議期,暫定一年。一年之後,視效果與情況變化,再行商議是否續約。在此期間,你我互不涉對方真正的私生活,但在所有公開場合及必要時刻,必須維護‘伴侶’關系的統一形象,不得做出任何有損對方利益和形象的行爲。”
說完,他側身從身旁座椅上放着的黑色公文包裏,取出了兩份裝訂整齊的文件,動作流暢地推到了林晚星面前。
“這是據你剛才提出的條件擬定的初步協議細則,以及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前協議。”霍辰東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林晚星看着眼前那兩份打印清晰、條款密布的文件,心中微微一震!他連這個都準備好了?!而且是在她剛剛提出條件之後,就拿出了對應的協議?難道他早已預料到她會提出這些要求?還是他習慣了對所有事情都做好萬全準備?這種一切盡在掌控的作風,讓她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可怕與深不可測。
她壓下心中的波瀾,拿起文件,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起來。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卻緊繃,神情專注。
協議條款清晰明確,權利和義務劃分得十分清楚。的框架、支持力度的範圍、安全保障的承諾、以及“伴侶”關系需要履行的基本義務都羅列其中。而那份婚前協議,則徹底厘清了雙方婚前婚後的財產歸屬,完全保障了霍辰東及其背後霍氏的財產獨立性,同時也明確了這段關系的“”本質,不存在任何情感和財產上的糾葛。
沒有陷阱,沒有模糊地帶,甚至在某些條款上,還考慮到了林氏目前處於弱勢的實際情況,給予了一定的緩沖空間。霍辰東在這方面,展現出了一種頂級商人的誠信和……近乎傲慢的自信?他本不屑於在合同文本上耍弄心機,因爲真正的主動權,始終牢牢掌握在他的手裏。
閱讀完畢,林晚星抬起頭,看向好整以暇品着紅酒、等待她答復的霍辰東。
“協議沒有問題。”她平靜地說道。
然後,她拿起桌上那支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定制鋼筆,拔開筆帽,在兩份協議末尾,乙方(林晚星)籤名的位置,鄭重地、一筆一劃地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星。
三個字,清秀中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鋒芒。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將與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緊密地捆綁在一起。爲期一年,或者……更久。
霍辰東看着她籤下名字,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他也拿起筆,在甲方處籤下了自己龍飛鳳舞、霸氣盡顯的名字——霍辰東。
協議達成。
從“雲頂之巔”下來,重新坐回那輛勞斯萊斯後座,林晚星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心中百感交集。一份決定她未來一年,甚至更久命運的法律文件,就這樣籤訂了。沒有浪漫,沒有溫情,只有冰冷的條款和明確的利益交換。
她與霍辰東,這兩個原本處於不同世界、毫無交集的人,從此被綁在了同一艘船上,駛向未知的、必然伴隨着風浪的航程。
車子行駛的震動通過柔軟的座椅傳來,她感到一陣深沉的疲憊如同水般漫上四肢百骸。這一天,太過漫長。但精神的弦卻依舊緊繃着,處於一種亢奮而警惕的狀態。
她知道,籤下名字,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周宇軒和蘇雨晴在遭受如此重創和羞辱後,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的反撲必然瘋狂而狠毒。而霍辰東這座看似強大的靠山,也並非全然穩固,她需要不斷地、持續地證明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才能在這段極不對等的關系中,爲自己爭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間和主動權。
就在她閉目凝神之際,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是父親林正宏打來的。
“晚星,談得怎麼樣?”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帶着難以掩飾的擔憂和急切,背景音似乎還有些嘈雜。
“爸,放心吧,一切順利。”林晚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而篤定,試圖安撫父親焦慮的情緒,“霍辰東已經正式同意與林家進行深度。具體細節和規劃,我回去再跟您詳細匯報。”
她的話音剛落,甚至沒來得及聽到父親的回應,前排副駕駛位上,陳默的聲音忽然傳來,帶着一絲不同於以往的凝重:
“林小姐,抱歉打擾。剛剛收到最新的消息。”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提:“請說。”
陳默轉過頭,透過昏暗的光線,能看到他鏡片後銳利的眼神:“周宇軒在下午被‘請’出酒店後,並沒有回周家老宅。他直接去了一家私人俱樂部,秘密接觸了幾家頗具影響力的網絡媒體和娛樂周刊的主編。我們的人判斷,他很可能正在準備大規模的、針對您個人的負面爆料,內容可能涉及……您的情感史、私生活等方面,試圖混淆視聽,抹黑您的形象,爲他和蘇雨晴洗白。”
林晚星的眸光瞬間冷了下去,如同結了一層寒冰。果然,周宇軒開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
陳默頓了頓,語氣更加沉凝:“另外,還有一條消息。大約在半小時前,蘇雨晴小姐……以探望林夫人、解釋‘誤會’爲由,去了您父母家拜訪。據我們安排在附近的人匯報,她目前……還未離開。而且,似乎……帶了禮物,情緒看起來頗爲‘低落’和‘委屈’。”
蘇雨晴去了她家?!在這個敏感的時刻?!
林晚星的心髒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怒意夾雜着強烈的擔憂瞬間席卷全身!她想什麼?是想在她父母面前搬弄是非,打感情牌,利用母親的心軟來動搖父親?還是想探聽虛實,或者……另有更陰險的圖謀?!
她絕不能允許蘇雨晴那朵毒蓮花,再去蠱惑、傷害她的家人!父母是她最後的底線!
“麻煩開快一點!”林晚星猛地抬起頭,對前排的司機說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冰冷。
司機應了一聲,勞斯萊斯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驟然加速,在夜晚空曠的車道上飛馳起來,將兩旁璀璨的燈影拉成了模糊的光帶。
林晚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眼神銳利如鷹隼,雙手在身側悄然握緊。
看來,今晚注定無法平靜。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她踏出婚禮現場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面打響。而現在,戰火已經蔓延到了她的家門口。
她必須立刻回去,守住她的第一道防線,也是她最柔軟的軟肋——她的家人。
蘇雨晴,如果你敢動我父母一頭發,我林晚星發誓,定要你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