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鴉的動作快如閃電,決絕而精準。
暗金梭形法器率先刺入影核周圍的“影域力場”。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只有一種仿佛濃稠墨汁被高速旋轉的利刃切入般的滯澀感。梭形法器發出尖銳的嗡鳴,體表的鷹隼紋路逐一亮起,爆發出刺目的暗金光芒,那光芒竟帶着一種奇特的“鋒銳”與“撕裂”特性,強行在影域力場上撕開了一道不斷扭曲、擴大的口子!
緊隨其後的水銀符籙所化的銀色薄膜,立刻順着那道口子蔓延進去,試圖包裹、滲透影核,將其與外圍狂暴的陰影能量隔離開來,使其“穩定”下來。
而服下那瓶暗紅液體的夜鴉,氣息變得異常狂暴而強大,周身暗金色的靈力如同燃燒的火焰,將她映照得如同一尊降世的暗金女神。她雙手保持着復雜的法印,額角青筋隱現,顯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壓力。那暗紅液體似乎是一種激發潛能的秘藥,代價恐怕不小。
整個古影殿廢墟的震動更加劇烈!地面上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那些本就斷裂的巨柱和牆壁殘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落下黑色的粉塵。空氣中精純的陰影能量徹底暴走,化作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流,瘋狂地涌向影核,又因夜鴉的幹預而不斷對沖、炸裂,發出無聲的能量轟鳴!
陳逐早已退到一處相對完好的巨柱殘骸後方,影子的“盾牌”擋在身前,抵御着狂暴能量亂流的沖擊。即便如此,他也感覺如同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氣血翻騰,耳中嗡鳴不斷。
他緊盯着夜鴉收取影核的過程,心中震撼無比。這就是真正修士的手段!法器、符籙、秘藥、精妙的法訣操控……與他那種靠着影子本能吞噬和粗淺運用的方式,簡直是天壤之別。
影核在銀色薄膜的包裹和暗金法器的“切割”下,開始微微顫動,其緩慢的自轉也出現了紊亂。它似乎感受到了威脅,本能地開始反擊!更加精純、更加冰冷的陰影之力從核心爆發,與銀色薄膜和暗金光芒激烈對抗!
一時間,那小小的一片空間內,暗金、銀白與純粹的黑暗交織、湮滅、再生,形成一幅光怪陸離而又危險至極的景象。
夜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角再次溢出鮮血,但她眼神中的執着和狂熱卻愈發熾烈。她猛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混合着暗金靈力,化作一道更加凝實的血金法印,狠狠拍向那暗金梭形法器!
“破虛!奪影!”
她厲喝一聲,聲音在能量轟鳴中幾乎微不可聞。
得到精血和法印加持,暗金梭形法器光芒大盛,發出的嗡鳴聲陡然拔高,竟帶着一種撕裂空間的鋒銳之意!那被撕開的影域力場口子猛地擴大了一圈!銀色薄膜也趁機向內狠狠一縮,將顫動的影核徹底包裹了進去!
成功了?!
陳逐瞳孔一縮。
然而,就在影核被銀色薄膜徹底包裹、與外界陰影能量隔絕的刹那——
異變陡生!
失去了影核這個“核心”的牽引和穩定,整個古影殿廢墟,連同外面整個“暗影節點”所依托的陰影空間,仿佛瞬間失去了支撐的基石,開始了……崩塌!
不是物理結構的崩塌,而是空間層面、能量層面的崩潰!
轟隆隆——!
比之前劇烈百倍、千倍的震動傳來!地面不再是裂紋蔓延,而是整塊整塊地碎裂、下沉!四周高聳的斷壁殘垣如同沙堡般垮塌,化爲齏粉!頭頂那無盡的黑暗虛空,也出現了無數扭曲的、如同玻璃裂紋般的黑色縫隙!狂暴的空間亂流和陰影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那些縫隙中傾瀉而出!
整個空間,正在以一種無可挽回的速度,走向毀滅!
“糟了!”夜鴉臉色劇變!她顯然也沒料到,強行收取影核會引發如此恐怖的連鎖反應!這古影殿廢墟和影核之間,恐怕存在着比預想中更緊密、更根本的聯系,影核不僅是核心,更是這片特殊陰影空間的“錨”!
現在,“錨”被強行拔起,空間自然開始崩潰!
她顧不得仔細檢查已被銀色薄膜初步封鎮的影核,一把將其抓在手中,塞入腰間一個特制的玉盒,轉身就朝着來時的方向——那個他們進入的、現在已經變得極不穩定的能量裂口沖去!
“走!快走!這裏要塌了!”她朝着陳逐藏身的方向厲聲喊道。
不用她提醒,陳逐早已感受到了滅頂之災的降臨!空間的崩潰帶來的壓迫感和毀滅氣息,比之前任何危險都要恐怖十倍!那是一種天地傾覆、萬物歸墟的大恐怖!
他毫不猶豫,從巨柱後沖出,將速度提升到極致,緊跟着夜鴉的身影,朝着記憶中那個能量裂口的方向狂奔!
身後,是不斷擴大的黑暗裂隙、崩塌的廢墟、和席卷一切的狂暴能量亂流!如同追逐的洪荒巨獸,要將他們徹底吞噬!
腳下堅實的地面此刻變得如同波濤洶涌的海面,起伏不定,隨時可能徹底碎裂成虛無。頭頂不斷有巨大的黑色碎塊(可能是空間碎片,也可能是實體物質的湮滅)砸落,帶着毀滅性的氣息!
夜鴉身法極快,即便受了傷,在求生本能和秘藥殘餘力量的支撐下,依舊如同一道暗金色的閃電。她不時揮動手臂,暗金光芒掃開前方墜落的障礙和涌來的能量亂流。
陳逐則全靠影子!他將影子鋪展在腳下,如同滑板,減少與不穩定地面的接觸和阻力。同時,影子感知被他催發到極限,提前預警着前方最危險的落點和能量亂流的軌跡,讓他能險之又險地規避。
兩人一前一後,在崩塌的末世景象中亡命奔逃。
那個能量裂口已經遙遙在望,但它也在劇烈地扭曲、波動,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消失!
“快!再快!”夜鴉的聲音帶着嘶啞。
距離裂口還有不到十丈!
突然,一道尤其粗大、散發着毀滅波動的空間裂縫,如同黑色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斜劈而下,正好擋在了夜鴉和陳逐之間,並且急速蔓延,幾乎要截斷通往裂口的路徑!
夜鴉一咬牙,身形猛地拔高,暗金靈力在腳下爆發,如同踩踏着無形的階梯,硬生生從空間裂縫的上方凌空越過!
然而陳逐做不到!他沒有夜鴉那種精妙的靈力操控和飛行(哪怕只是短暫滯空)能力!
空間裂縫近在咫尺,散發着令人靈魂顫栗的吸扯和湮滅之力!
後退?兩側都是崩塌的廢墟和亂流!繞行?時間來不及!
絕境!
陳逐眼中血絲密布,所有雜念瞬間清空。他猛地停下腳步,不是放棄,而是將所有的精神、意志、以及體內所有能調動的力量——包括影子反饋的清涼氣息、剛剛恢復的一點靈力、甚至是從融陽影鐵碎片中汲取的那一絲奇特韌性——全部灌注到腳下的影子之中!
“延伸!搭橋!”
他在心中瘋狂怒吼!
腳下的影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最強烈的求生意志和那股孤注一擲的力量,驟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它不再僅僅是鋪展在地面,而是如同擁有彈性和生命的黑色橡皮泥,猛地向前方、向那道空間裂縫的對岸,瘋狂地延伸、拉伸!顏色在延伸中變得稀薄,卻異常堅韌,仿佛一道由純粹陰影凝聚而成的、橫跨深淵的索橋!
影子“索橋”的一端牢牢扎根在陳逐腳下(雖然地面在崩塌),另一端,如同黑色的觸手,閃電般搭在了空間裂縫對岸一塊尚未完全碎裂的黑色地面上!
就是現在!
陳逐用盡最後力氣,縱身一躍,踩在了那道由自己影子構成的、脆弱無比的“索橋”之上!
“索橋”劇烈顫動,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傳來不堪重負即將斷裂的哀鳴!
陳逐不管不顧,將速度提升到極限,如同離弦之箭,在影子索橋徹底消散斷裂的前一瞬,險之又險地沖過了那道空間裂縫!
雙腳落地,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身後的影子索橋無聲崩散,影子本身也傳來一陣極度虛弱和痛苦的反饋,顏色淡得幾乎看不見。
但他過來了!
前方,夜鴉已經沖到了那個扭曲波動的能量裂口前,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毫不遲疑地一頭扎了進去,身影消失。
陳逐不敢有絲毫停留,忍着影子的虛弱和身體的劇痛,用盡最後的氣力,緊跟着沖進了那個即將徹底閉合的裂口!
天旋地轉!光影扭曲!
下一刻,他重重地摔在了堅硬粗糙的黑石地面上,灼熱而帶着硫磺味的空氣涌入肺中,耳邊不再是死寂,而是黑石峽那永不停歇的風聲!
他回來了!回到了沸石谷附近的區域!
而在他身後,那片“亂影盆地”所在的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轟然巨響,整個大地都爲之震顫了一下!隨即,盆地中心那常年籠罩的“蝕影霧”,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攪動,瘋狂旋轉、向內坍縮,最後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黯淡的黑色光柱,持續了數息,才緩緩消散。
盆地中心,似乎多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散發着殘留陰寒氣息的巨大坑洞。
“暗影節點”,連同那片古影殿廢墟,徹底崩塌、消失了。
陳逐趴在地上,劇烈地喘息着,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渾身無處不痛的傷勢,讓他幾乎動彈不得。
不遠處,夜鴉單膝跪地,也在急促地喘息,臉色慘白如紙,顯然收取影核和逃出生天消耗了她太多。她腰間那個特制的玉盒,此刻正微微震顫着,散發出不穩定的陰影波動。
她看了一眼陳逐,又看了看崩塌的盆地方向,眼神明滅不定。
最終,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調息了片刻,然後緩緩站起身。
“交易結束。”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恢復了之前的清冷,“你保住了命,我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以後……好自爲之吧。”
說完,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暗淡的虛影,迅速消失在黑石峽嶙峋的怪石陰影之中,沒有留下任何多餘的話語或眼神。
陳逐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慢慢掙扎着坐起來。
他看着自己幾乎透明、傳來陣陣刺痛和虛弱感的影子,又摸了摸懷中那三樣從古影殿廢墟中得到的“殘次品”——黑色令牌、灰撲石塊、殘破皮卷。
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與一個神秘強大的修士短暫同行,闖入絕地,見證奇觀,經歷崩塌,最後……各自散去。
他活下來了,還得到了一些東西,影子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考驗和變化。
但黑石峽的夜晚,依舊寒冷。費七和“黑蝮”的威脅並未解除,甚至可能因爲之前的動靜而變得更加警惕。他的路,還得自己走下去。
陳逐靠在滾燙的岩石上,望着黑石峽那永遠灰蒙蒙的天空,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復。
然後,繼續在這片殘酷的荒谷中,尋找自己的“影”,和自己的“路”。
(第一卷:荒谷噬影 完)
@皮皮蝦
【第一卷終】
【下卷預告:影城初立】
黑石峽的凶險並未遠離,新的危機已悄然醞釀。陳逐帶着古殿殘寶與蛻變之影,離開這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荒谷,踏入更加廣闊也更爲混亂的玄荒邊陲。資源、人手、據點、發展……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影域基建”之路,即將在廢墟與鮮血中,艱難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