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積雪,揚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京城以北五裏,大地開始震顫。
那是數萬鐵蹄同時踏擊地面發出的轟鳴,如悶雷滾走,由遠及近。
黑色的旌旗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頭的黑狼騎前鋒大軍,如同黑色的潮水,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緩緩逼近京城北門。
領兵的大將名叫呼延豹,是拓跋烈麾下的先鋒猛將,使得一對兩百斤重的流星錘,爲人凶殘嗜殺,這幾天攻破關隘屠城的便是他。
“傳令下去!今日午時之前,破城!進城之後,三日不封刀!”
呼延豹騎在戰馬上,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在他看來,京城那道破舊的城牆,在他的鐵騎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然而。
當大軍轉過一道彎,京城北門赫然出現在視線中時,呼延豹猛地一勒繮繩。
“籲——!”
戰馬人立而起。
身後的三萬前鋒大軍也隨之急停,濺起漫天雪塵。
呼延豹瞪大了牛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只見那座原本應該緊閉死守,嚴陣以待的北門,此刻竟然——大開着!
不僅城門洞開,連寬闊的護城河吊橋都被放了下來,平鋪在河面上,仿佛在歡迎客人。
城牆之上,別說守軍了,連一面旌旗都看不到。
唯有城樓正中央的露台上,擺着一張紫檀木的太師椅。
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年輕人,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手裏端着個酒壺,正對着這三萬虎狼之師自斟自飲,神情慵懶愜意。
而城門口,四個穿着破舊號服,斷手斷腳的老兵,正拿着大掃帚,在那兒慢吞吞地掃着積雪。
“沙沙……沙沙……”
掃地的聲音不大,但在兩軍陣前這詭異的死寂中,卻顯得格外刺耳。
“將軍,這……”
旁邊的副將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後背發涼:“城門大開,這蘇辭是瘋了嗎?還是有詐?”
呼延豹眉頭緊鎖,死死盯着城樓上的蘇辭。
人的名,樹的影。
蘇辭“大夏軍神”的名號,是踩着無數北蠻人的屍骨堆出來的。
呼延豹雖然狂,但他不傻。
三年前,他親眼見過蘇辭用三千人設伏,坑殺了大魏兩萬精騎。
“看看那些掃地的老兵。”
呼延豹眯起眼睛,沉聲道:“面對咱們三萬大軍,竟然面不改色,手都不抖一下,這不是一般的兵,這是見過大場面的死士!”
“蘇辭此人,陰險狡詐,最擅長誘敵深入。”
呼延豹指着那黑洞洞的城門:“這城門裏面,肯定埋伏了強弩手和絆馬索,甚至可能藏着火油陣!咱們要是沖進去,就是甕中之鱉!”
“那……咱們怎麼辦?”
呼延豹猶豫了片刻,看着蘇辭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心中越發不安。
“傳令!全軍後撤五裏!依水扎營!”
呼延豹最終還是慫了,咬牙切齒道:“先派斥候去探查虛實,待大帥主力到了再做定奪!老子不上這個當!”
隨着一聲令下,氣勢洶洶而來的三萬大軍,竟然真的調轉馬頭,像潮水一樣退了下去,在距離京城五裏外的清河邊扎下了營寨。
……
城樓上。
“呼……”
看到敵軍真的退了,躲在城垛後面的副將王謙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渾身冷汗把鎧甲裏的內襯都溼透了。
“嚇……嚇死我了!走了!他們真的走了!”
王謙顫抖着看向蘇辭:“大帥,您真是神了!這就是諸葛武侯的空城計啊!這呼延豹果然是個沒腦子的,被您給嚇跑了!”
蘇辭放下酒壺,並沒有絲毫得意的神色。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雪花,看着遠處敵軍扎營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嚇跑?”
蘇辭搖了搖頭,眼中寒光閃爍:“王謙,你記住了,空城計這種東西,只能騙一時,騙不了一世,等呼延豹回過神來,或者拓跋烈一到,這招就不靈了。”
“那……那怎麼辦?”王謙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我從來沒指望靠這一座空城守住京師。”
蘇辭走到城牆邊,指着遠處的清河上遊,聲音低沉:
“我讓他們開城門,不是爲了把他們嚇跑,而是爲了把他們逼到那裏去。”
“那裏?”王謙順着手指看去,不解道,“清河邊?那裏地勢開闊,取水方便,是扎營的好地方啊。”
“沒錯,取水方便。”
蘇辭轉過身,從袖中掏出一個空了的藥包,隨手扔在地上。
“人要喝水,馬也要喝水,特別是這種長途奔襲之後,人困馬乏,喝水量極大。”
王謙撿起那個藥包,聞了聞,臉色驟變:“巴豆?芒硝?這……這是瀉藥?”
“昨夜,我讓人把京城所有藥鋪的巴豆、芒硝全部搜集起來,連夜提煉熬煮,就在剛才,全部倒進了清河的上遊。”
蘇辭的笑容變得有些猙獰,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這不是普通的瀉藥,這是我特制的斷腸散,雖然毒不死人,但只要喝上一口,半個時辰內,便會腹痛如絞,上吐下瀉,連刀都拿不起來。”
“空城計?不。”
蘇辭按着腰間的墨麟刀柄,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是誘餌。”
“請君入甕,然後……關門打狗。”
……
夜幕降臨。
清河畔,大魏前鋒大營。
一堆堆篝火燃起,將河岸照得通明。
士兵們埋鍋造飯,這一路急行軍,他們早就渴壞了。
清冽的河水被大桶大桶地提上來,或是直接飲用,或是煮了馬肉湯。
呼延豹坐在大帳裏,大口喝着剛剛燒開的熱水,心裏還在琢磨蘇辭白天的舉動。
“媽的,越想越不對勁,蘇辭要是真有伏兵,爲什麼不趁我立足未穩殺出來?”
就在這時。
“咕嚕嚕……”
一陣劇烈的腸鳴聲,突然從呼延豹的肚子裏傳了出來。
緊接着,一股難以忍受的絞痛感瞬間席卷全身。
“哎喲!我的肚子……”
呼延豹臉色一變,捂着肚子就往茅房沖。
然而,當他沖出大帳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整個大營亂作一團。
無數士兵丟下手中的兵器,捂着屁股,面色慘白地四處亂竄,爭搶着茅房的位置。
茅房不夠用,很多人直接就地解決。
戰馬也在嘶鳴,拉得滿地都是稀如水的馬糞,腿軟得站都站不穩。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怎麼回事?!都吃壞肚子了?”
呼延豹剛剛吼出一嗓子,括約肌便一陣失守,險些拉在褲兜裏。
他不得不蹲在地上,冷汗直流。
中毒了!
水源有毒!
“該死的蘇辭!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呼延豹怒吼,“快!傳令!全軍戒備!防止劫營!”
可惜,晚了。
就在這三萬大軍蹲在地上拉得昏天黑地,雙腿發軟的時候。
“轟隆隆——!”
遠處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雷聲。
不,那不是雷聲。
那是馬蹄聲!
“敵襲——!敵襲——!”
淒厲的警報聲劃破夜空。
只見黑暗中,三千騎兵如同從地獄裏沖出來的幽靈。
他們人銜枚,馬裹蹄,直到沖到營寨前百步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呐喊聲。
爲首一人,一身紫袍,手持一把漆黑如墨的長刀,胯下烏騅馬快如閃電。
正是蘇辭!
“給我殺!”
蘇辭一馬當先,墨麟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黑色弧光,直接劈開了營寨的大門拒馬。
“一個不留!”
“殺!!!”
三千全副武裝,養精蓄銳的北大營輕騎兵,如同狼群沖入了羊圈。
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屠殺。
大魏的士兵們此時正褲子褪到腳脖子,蹲在地上拉稀,手裏連刀都沒有。
有些人強撐着想要站起來迎敵,結果兩腿一軟,直接栽倒在自己的排泄物裏。
“噗嗤!”
“噗嗤!”
蘇辭的戰刀如同死神的鐮刀,所過之處,人頭滾滾。
他根本不需要什麼精妙的刀法,只需要一路沖鋒,一路揮砍。
那些平日裏凶神惡煞的黑狼騎,此刻就像是待宰的豬狗,在絕望和惡臭中被收割着生命。
“蘇辭!我不服!我不服啊!”
呼延豹提着兩柄流星錘,強忍着肚子裏的翻江倒海,踉踉蹌蹌地沖了出來,想要和蘇辭拼命。
但他此刻虛弱得連錘子都舉不起來。
蘇辭策馬沖過,連看都沒正眼看他一下。
錯身而過的瞬間。
墨麟刀帶起一抹血光。
呼延豹那顆滿臉不甘的頭顱沖天而起。
蘇辭勒住馬繮,回過頭,看着火光沖天,哀嚎遍野的敵營,看着那些在泥濘和糞水中掙扎的敵軍。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對着身後的將士們冷冷說道:
“記住了。”
“兵者,詭道也。”
“能用腦子解決的敵人,就別用命去填,給我殺幹淨,天亮之後,我要在城門口築起第一座京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