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放輕腳步,慢慢靠近三號車間。
那是一個巨大的沉澱池車間,只有幾扇高處的窗戶透進昏暗的光線。
剛走到車間門口,江野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的目光落在車間中央那個早已幹涸的巨大圓形沉澱池邊沿。
【位置:三號沉澱池】
【狀態:沾染大量血跡】
【隱藏信息:有人曾在此處遭受一把重型管鉗的重擊,隨後被埋入池底的淤泥下方1.5米處。】
而此時,魏大勇已經先一步沖了過去。
“操!”
一聲低沉的咒罵從魏大勇口中爆出。
他站在池邊,死死盯着地面。
那是一大灘還沒有完全幹涸的血跡,呈噴射狀濺射在水泥地上,一直延伸到池子邊緣。
而在血跡旁邊,還有明顯的拖拽痕跡,一直沒入漆黑幽深的池子。
“小江!打電話給指揮中心,轉市局刑偵支隊!”魏大勇的聲音瞬間變得急促,那一瞬間,他仿佛變回了當年那個雷厲風行的刑偵副隊長。
江野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指揮中心,我是新河派出所民警江野,警號xxxxxx。在城西廢棄造紙廠三號車間發現大量血跡和疑似拋屍現場,請求支援!”
掛斷電話,江野看着站在池邊一動不動的魏大勇。
魏大勇的手在微微顫抖,他掏出煙盒想拿一根煙,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他煩躁地把煙盒捏扁,扔在腳邊,又意識到這是現場,趕緊又撿回來揣進兜裏。
“師父……”
“別過來。”魏大勇背對着他,聲音有些發沉,“這出血量,人肯定沒救了,看痕跡,是個老手,沒留下什麼腳印,倒是這血……應該是分屍的時候濺出來的。”
江野心裏一沉。
眼睛看到的備注只說了拋屍,沒說分屍。
看來有些細節,連自己的眼睛都未必能看到。
半小時後。
淒厲的警笛聲打破了這片廢墟的死寂。
三輛警車呼嘯而來,緊接着是一輛法醫勘查車。
車門打開,一群穿着便衣和制服的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線。
領頭的是個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那是現任市局刑偵支隊隊長,趙剛。
趙剛快步走到現場,看到魏大勇時,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老魏?”趙剛眼神復雜,“怎麼是你?”
“帶徒弟巡邏,碰巧。”魏大勇面無表情,指了指池子,“人應該在下面,我看過了,上面只有血跡和拖拽痕跡,沒看到凶器。”
趙剛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開始指揮技術科的人進行勘查和打撈。
江野站在警戒線外,看着那群忙碌的刑警,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這就是規矩。
接下來屬於刑偵的活兒就開始了,派出所的民警只能靠邊站。
“看什麼看?走了。”魏大勇拍了一下江野的後腦勺,力道不大,但透着股沒落,“剩下的事兒跟咱們沒關系了,回去寫報告。”
江野收回目光,跟着魏大勇往回走。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掃過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刑偵支隊的勘查車。
【車輛:濱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勘查車】
【狀態:怠速運行】
【隱藏信息:車內的行車記錄儀剛剛拍到了一個穿着灰色連帽衫的男子在廠區外圍樹林中一閃而過。】
江野的心髒猛地跳漏了一拍。
難道是凶手?
回到派出所時,已經是下午兩點。
食堂早就沒飯了,兩人只能泡了兩桶紅燒牛肉面湊合。
魏大勇吃得很凶,呼嚕呼嚕幾口就把面吸溜完了,連湯都喝得一幹二淨。
吃完後,他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把肺裏的鬱氣都吐出來。
“師父,那案子……”江野試探着問。
“別打聽。”魏大勇擺擺手,“趙剛那人雖然脾氣臭,但辦案有一手,既然交給他了,咱們就別瞎操心。你現在的任務,是把今天咱們去那邊的理由編圓了寫進巡邏日志裏,記住,咱們是去查流動人口,順便救助流浪動物,明白嗎?”
“明白了。”江野點頭。
……
從城西回來,江野在所裏坐立難安。
那條關於“灰色連帽衫”的備注一直浮現在他腦子裏。
他給魏大勇發了條微信,說自己想去刑偵支隊那邊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哪怕是送個水也行。
魏大勇回得很快,就倆字:別去。
過了一會兒,又補了一條語音:“那是重案,保密級別高,你一個派出所的新瓜蛋子湊什麼熱鬧?老老實實把轄區常住人口信息錄入系統。”
江野嘆了口氣,只能對着電腦屏幕上的Excel表格發呆。
錄入工作枯燥且乏味,旁邊的老民警正跟家裏人打電話討論今晚買什麼菜,對面的戶籍警小姐姐正偷偷用鏡子補妝。
這才是派出所的日常,沒有什麼驚心動魄,只有雞毛蒜皮和柴米油鹽。
一直熬到下午五點半,到了下班點。
江野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出租屋,手機響了。
又是太後老佛爺打來的。
“媽,剛下班,正準備回呢。”江野一邊夾着電話,一邊把警服換下來,套上自己的便裝。
“回什麼出租屋啊,你爸買了二斤排骨,讓你回家吃。”老媽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再說了,你那出租屋剛租的,鍋碗瓢盆都不全,怎麼開火?趕緊回來,別磨嘰。”
江野家就在濱海市本地,不過是在隔壁區,坐地鐵大概四十分鍾。
他爲了上班方便才在單位附近租了房子,但耐不住老兩口的奪命連環call。
“行行行,我現在就去坐地鐵。”
江野背上包,跟魏大勇打了聲招呼。
魏大勇正趴在桌子上補覺,頭都沒抬,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快滾。
出了派出所,晚高峰的濱海市車水馬龍。
江野隨着人流擠進了地鐵站。
地鐵還是那個味兒,人擠人,汗味夾雜着香水味。
江野好不容易在角落裏找了個立足之地,抓着扶手,視線無聊地在車廂裏掃來掃去。
視網膜上的備注框開始瘋狂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