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藥圃比往常更安靜。方圓到的時候,林正已經站在柵欄外,神色陰沉,比昨天更冷。
“東西撒了?”林正問。
“撒了。”方圓答。
林正蹲下去,撥開泥土看了看,又站起身,拍了拍手:“跟我來。”
他的語氣不像昨天那樣隨意,更像是在命令。
方圓跟着他往木屋走。
木屋的門半開着,裏面有一股更濃的腥味。地上有幾個腳印,還有打翻的木桶。
林正掃了一眼四周:“昨晚有人來過。”
他盯着方圓:“你撒完東西,有沒有看到別人?”
“沒有。”方圓說得很平靜。
林正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追問,只是走到木桌旁,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
“等下可能有人來。”林正說,“你留在這裏。”
方圓沒說話。
林正又說:“不管是誰,只要進這個門,你就動手。”
他說得很輕,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思。
方圓“嗯”了一聲。
林正點點頭,像是滿意,又像是放心。他轉身走出木屋,把門帶上。
方圓站在原地,沒有靠近匕首。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
林正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不遠處的樹後。
方圓把門重新關好。
他走到木桌旁,看着那把匕首。
又看了看地上的腳印。
腳印有三雙,都不是林正的。
他蹲下來,摸了摸打翻的木桶邊緣。
上面有溫度留下的痕跡,不像是隔夜的。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裏的一個木箱前。
木箱鎖着,但鎖已經被撬開。
他打開箱子,裏面空無一物。
但箱子底部,有一小塊黑色的粉末。
和他昨晚撒的不一樣。
更細。
更黑。
他用指尖碰了碰。
冰涼。
他把粉末擦掉,合上箱子。
然後走到門口,再次推開一條縫。
樹後的林正已經不在了。
方圓把門關上。
他走到木桌旁,拿起匕首。
很沉。
他掂了掂,又放回桌上。
他知道,林正不是讓他留下幫忙。
是讓他留下背鍋。
一旦事情暴露,死的只會是他。
但林正不知道——
他也在利用林正。
他走到窗口,看向藥圃深處。
風吹過,藥草輕輕晃動。
他知道,很快就會有人來。
不是來找林正。
是來找他。
他走到木桌旁,把匕首放到桌子中央。
然後坐在木椅上,像在等什麼。
他坐得很直。
很穩。
很安靜。
像在等一個必然會發生的結果。
風吹過木屋的縫隙,發出輕輕的吱呀聲。方圓坐在木椅上,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只是看着門口,像是在等一個熟人。
沒過多久,腳步聲來了。
三個人。
步子不快,卻帶着刻意壓低的動靜。
停在木屋外。
一個聲音響起:“林正,你在嗎?”
沒人回答。
外面的人又敲了敲門:“林師兄?”
還是沒人回答。
方圓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節奏很慢。
很穩。
外面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門被推開。
三個外門弟子走了進來,都是生面孔。爲首的瘦高個,眼神陰鷙,掃了一圈木屋。
“林正呢?”
方圓抬頭:“不知道。”
瘦高個盯着他:“你是誰?”
“雜役。”方圓說得很平靜,“林師兄讓我在這裏等他。”
瘦高個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桌上的匕首上。
又掃過地上打翻的木桶。
以及角落裏的黑色紋路。
他臉色一變:“這裏……養怨意?”
另外兩人也愣住了。
瘦高個轉頭看向方圓:“你看到了多少?”
方圓搖頭:“沒看到什麼。”
瘦高個往前走一步:“沒看到最好。”
他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
另外兩人也慢慢圍了上來。
木屋的門在他們身後自動關上。
風吹過,木窗輕輕晃動。
瘦高個盯着方圓:“雜役,你今天不該來這裏。”
方圓沒說話。
瘦高個抽出短刀:“放心,我會讓你死得快一點。”
他說着,抬手就砍。
動作狠,準,快。
就在短刀落下的瞬間,方圓動了。
不是往後躲。
而是往前一步。
他的動作不誇張,也不花哨,只是很自然地側身,讓短刀擦着他的肩膀劃過去。
然後他抬手,抓住瘦高個的手腕。
用力一擰。
“咔”的一聲。
瘦高個慘叫,短刀落地。
方圓沒停,順勢一腳踹在對方膝蓋上。
瘦高個跪倒在地。
另外兩人反應過來,一左一右撲向方圓。
方圓鬆開手,後退一步,正好讓兩人撲空。
兩人撞在一起,還沒穩住身形,方圓已經上前,一腳一個,把他們踢翻在地。
動作簡單。
直接。
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
瘦高個忍着痛,從地上爬起,瘋狂地撲向方圓。
方圓側身避開,同時抬手抓住對方的頭發,往下一壓。
瘦高個的臉狠狠撞在桌角上。
一聲悶響。
他倒在地上,不動了。
另外兩人嚇得臉色發白,掙扎着想爬起來。
方圓沒給他們機會。
他走到其中一人身邊,抬腳踩在對方的手腕上。
那人慘叫。
方圓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短刀。
沒有猶豫。
沒有停頓。
直接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鮮血噴在地上。
另一人嚇得拼命往後縮:“別……別殺我……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不會說出去的……”
方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那人嚇得不斷後退,直到背靠在牆上。
“我……我可以幫你……我知道林正藏了什麼……我可以帶你去……”
方圓低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抬手。
短刀落下。
幹淨利落。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木屋再次安靜下來。
只有風吹過木窗的聲音。
方圓走到桌旁,把短刀放下。
又走到門口,確認外面沒人。
然後他開始收拾現場。
他把三具屍體拖到角落,用木桶蓋住。
又把打翻的木桶擺好,把黑色粉末撒在地上,僞裝成怨意失控的樣子。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木桌前,打開抽屜。
裏面有個小盒子。
他打開。
裏面是三枚黑色的怨蠱。
他把盒子放進懷裏。
又搜了搜三具屍體,找到幾塊碎銀和一本小冊子。
小冊子封面寫着三個字:
怨道錄。
他把小冊子也收起來。
然後他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
外面陽光刺眼。
藥圃裏很安靜。
他走出去,把門關上。
步子不快。
很穩。
像往常一樣。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和他無關。
他知道。
林正躲在暗處。
也知道。
林正會來查看結果。
而他,已經布好下一步的局
藥圃外的陽光很亮,方圓沿着小路往外走。他的步子不快,也不慢,像是剛完成一件普通的雜役活。
他知道,林正就在附近。
但林正沒有出現。
這很正常。
林正這種人,不會在事情沒確認之前露面。
方圓走到藥圃中央時,停了一下。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已經升得很高,藥圃裏的影子被拉得很短。
他繼續往前走。
走到工具棚時,他停下,把匕首放回原處。匕首上沒有血跡,他擦得很幹淨。
他知道,林正會來檢查。
他也知道,林正不會發現任何問題。
做完這一切,他往住處走。
外門的住處是一排低矮的木屋,一間擠着好幾個人。方圓住的那間靠最裏面,平時很少有人來。
他推開門,裏面很暗,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破舊的桌子。
他走到桌前,把懷裏的盒子和小冊子放上去。
然後坐在床邊。
沒有打開。
沒有研究。
只是坐着。
像是在等。
也像是在確認。
過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外面傳來腳步聲。
一個。
步子輕,卻帶着刻意的謹慎。
停在門口。
門被輕輕推開。
林正走了進來。
他的臉色比早上更陰沉,眼神裏帶着審視。
他掃了一眼房間。
然後看向方圓:“事情……怎麼樣?”
方圓抬頭:“有人來了。”
林正的眼神一緊:“誰?”
“不認識。”方圓說得很平靜,“三個外門弟子。”
林正往前走一步:“他們說什麼?”
“問你在哪裏。”方圓說,“我說不知道。”
林正盯着他:“然後呢?”
“然後他們動手。”方圓說,“我殺了他們。”
林正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
他盯着方圓看了很久。
像是第一次真正看他。
過了幾秒,林正笑了:“你倒是比我想的更狠。”
方圓沒說話。
林正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和小冊子。
他的眼神變得復雜。
“你拿的?”
方圓點頭:“他們身上的。”
林正沉默了。
他的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節奏很慢。
很穩。
像是在思考。
也像是在判斷。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方圓,你想不想往上走?”
方圓看着他:“怎麼往上走?”
林正笑了:“跟着我。”
“我保你。”
“以後你不用再做雜役。”
“你可以成爲外門弟子。”
“甚至……更高。”
方圓沒說話。
林正盯着他:“怎麼樣?”
方圓想了想,說:“我只想活下去。”
林正愣了一下。
然後笑了。
笑得很開心。
“好。”
“很好。”
“能活下去的人,才有資格往上走。”
他拍了拍方圓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
“我不會虧待你。”
方圓點頭:“好。”
林正滿意地點點頭:“走,跟我去執事堂。”
“我要給你換個身份。”
方圓站起身。
跟着林正往外走。
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風吹過木屋,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林正走在前面。
方圓走在後面。
步子穩。
心更穩。
他知道。
林正以爲自己收了一個狠手的小弟。
但林正不知道——
他收的是一個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的人。
從今天開始。
林正的路。
就是他的路。
林正的命。
也握在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