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你跪在昏君腳下三十年,天災人禍不斷,也沒見老天爺降個雷劈死你們。怎麼如今我剛進殿,它便大顯神通了?"
"看來這老天爺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周文淵漲紅了臉,聲音發顫卻依舊硬氣:"你就算奪了江山,也改不了亂臣賊子的本質!"
他氣得渾身顫抖,聲音卻越來越大,"史官會記下你弑君篡位、謀害忠良!你蕭燼,必將遺臭萬年!遭千古唾罵!"
大臣們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蕭燼沒應,似乎在等着看他還能說出些什麼。
誰知周文淵轉向崔皎皎,眼中流露出厭惡之色:"枉你父親一介清流,你竟委身叛軍,我若是你,必將自縊,以全——"
崔皎皎渾身一僵。
委身?
她什麼都沒做,甚至連話都沒說過一句,就被扣上了這樣的罪名。
眼眶倏地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她剛想反駁,就聽到蕭燼開口。
"全什麼?"
蕭燼的聲音忽然冷下來,一手將崔皎皎的腦袋按進懷裏,捂住她的耳朵。
隨即抽出那將軍的劍擲了出去,長劍刺穿了周文淵的咽喉,將他整個人釘在了殿柱上。
鮮血沿着柱子上的金龍蜿蜒而下。
周文淵瞪大眼睛,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手腳抽搐了幾下,很快就沒了動靜。
"嚇着你了?"他低頭看崔皎皎,聲音忽然放輕,帶着某種刻意的溫柔。
崔皎皎整個人都在發抖,即使蕭燼捂住了她的耳朵,她也聽到了那些聲音。
她想推開蕭燼,想跑,可腿越發軟。
胃裏又開始翻涌,酸水涌上喉頭,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別怕。"他的聲音貼着她的頭頂,"我在。"
可她怎麼能不怕?
殺人的是他,說"我在"的也是他。
她不知道該信哪一個。
蕭燼看了那將軍一眼。
"拖下去。"
"是。"那將軍應了一聲,上前拔劍,拖着屍體往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殿內更靜了。
大臣們跪在血泊邊上,有人已經嚇得渾身發抖,有人悄悄往後挪,生怕沾上血。
蕭燼抬起手,看了看手背上濺到的血珠。
鮮紅的,還帶着溫熱。
他面不改色,在衣袍上擦了擦,然後抱着崔皎皎,一步步走向大殿最深處。
龍椅就在那裏。
金碧輝煌,高高在上,俯瞰着衆生。
蕭燼坐了上去。
他動作很自然,像那個位置本就屬於他。
然後他把崔皎皎放在腿上,一只手摟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掃視着殿內衆人。
"顧清。"
"屬下在。"
一個灰袍男人從陰影裏走出來,手裏執着一把折扇,面容清俊,神情淡漠。
"狗皇帝呢?"
"帶着幾個心腹太監從密道跑了。"顧清聲音不疾不徐,"已派人追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嗯。"
蕭燼應了一聲,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大臣。
"諸位大人怎麼不跟着跑?"他的語氣像是在閒話家常,"難不成是舍不得這京城的榮華富貴?"
沒人敢吭聲。
死一般的沉默。
蕭燼也不急,就那麼坐着,手指漫不經心地捏着崔皎皎腰間的軟肉。
在她耳邊輕聲說,"太瘦了,喂胖些好。"
良久,終於有人扛不住了。
一個五品官員膝行幾步,伏在地上,聲音發顫:"微臣……微臣願降!"
像是打開了什麼,跪降聲此起彼伏。
"微臣願降!"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皎皎看着這一幕,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剛才還要以死明志的,轉眼就跪地高呼萬歲。
周文淵的血還沒幹呢。
蕭燼似乎對此毫不意外,甚至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下月初八,登基大典。"
他頓了頓,低頭看向懷裏的崔皎皎。
她臉色慘白,睫毛還在顫,眼眶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目光最後落在她微微顫抖的唇瓣上,頓了一瞬。
算了,晚些再說。
"同時冊封——"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座大殿都安靜下來。
"前太傅嫡女,崔氏皎皎爲後。"
大殿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崔皎皎以爲自己聽錯了。
皇後?她?
她下意識想搖頭。
她不要當皇後,她只要崔府平安。
可她剛開口,便對上了蕭燼的眼睛。
"怎麼,不願意?"
他的語氣很輕,像在哄小孩。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我……能不能……"
"不能。"
蕭燼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皎皎,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陛下……"底下有人開口了,聲音有些遲疑,"太傅崔峴乃前朝重臣,崔氏女……是否不太合適……"
話沒說完,就被蕭燼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朕的皇後,輪得到你來置喙?"
那人嚇得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下去,連連磕頭。
"微臣失言!微臣該死!"
蕭燼收回目光,懶得再看他。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崔皎皎,聲音放輕了些。
"皎皎,回答我。"
"願不願意?"
崔皎皎看着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深邃,像藏着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淵。
她從裏面看到了很多東西——
志在必得,勢在必行。
還有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是什麼呢?
總之,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她的聲音很輕,"願意。"
蕭燼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低垂着眼睫,臉色還是慘白的,可咬着嘴唇的樣子,倔強又可憐。
他忽然伸出手,將她的臉捧起來。
"皎皎。"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某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你欠我的,我會慢慢跟你算。"
"但在那之前——"
他俯下身,唇貼着她的額頭,像一個虔誠的吻。
"你是我的皇後。"
"誰都不能欺負你。"
崔皎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害怕?是的,她怕他。
可剛才周文淵罵她的時候,是他護着她。
她被血腥氣熏得想吐的時候,也是他捂住她的眼睛。
她甚至不敢細想——如果不是他,周文淵那句"自縊以全",會不會成爲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崔皎皎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所有的恐懼、屈辱、不知所措,在這一刻全部涌上來,堵在嗓子眼,酸得她想哭。
"恭賀陛下!恭賀皇後娘娘!"
顧清率先開口,拱手行禮。
"恭賀陛下!恭賀皇後娘娘!"
群臣跟着高呼。
聲音震得大殿嗡嗡響。
崔皎皎坐在蕭燼腿上,被他圈在懷裏,聽着那一聲聲"皇後娘娘",只覺得恍惚得很。
像是在做一場荒唐的夢。
昨日,她還是安國公府的準世子妃,今天,就成了新朝的皇後。
命運的轉折來得太快,快得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行了。"蕭燼開口,打斷了呼喊萬歲的聲音,"都退下吧。"
"顧清留下,其餘人該幹嘛幹嘛去。"
大臣們如蒙大赦,紛紛告退。
大殿裏很快就空了下來,只剩下蕭燼、崔皎皎,還有那個灰袍折扇的顧清。
"崔峴呢?"蕭燼開口問。
"關在偏殿,沒傷着。"顧清回答,"您吩咐過,不許動他一根手指頭。"
崔皎皎心裏一鬆。
父親還活着。
還沒受傷。
她下意識抬頭看蕭燼,目光裏帶着些許感激,可對上他的眼神,又慌忙低下頭。
蕭燼看着她的小動作,唇角微微上揚。
"想見他?"
崔皎皎咬了咬唇,點點頭。
"明天帶你去。"他說,"今日太晚了,你該休息了。"
他抱着她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顧清跟在後面,看着蕭燼小心翼翼抱着崔皎皎的樣子,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明白,這場仗爲什麼非打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