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皎皎握着粥碗的手緊了緊。
她隱約有了一個猜測,可那個猜測太可怕了,她不敢往下想。
"皎皎。"
蕭燼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在想什麼?"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慵懶,像是隨口一問。
可他的眼神卻很認真,認真得讓人心裏發毛。
"沒……沒什麼。"崔皎皎垂下眼,不敢看他。
蕭燼沒說話。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拿過她手裏的碗,放在一旁。
"吃飽了?"
崔皎皎點點頭。
"那就歇會兒。"他說着,伸手把她攬進懷裏,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崔皎皎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聞着他身上的氣息,感受着他胸膛的溫度,心跳得厲害。
"蕭……蕭燼……"
"嗯?"
"你……"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問,"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蕭燼低頭看她。
她抬着頭,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有些溼潤,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忽然笑了。
"你覺得我對你好?"
崔皎皎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蕭燼伸出手,手指輕輕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撫摸什麼易碎的珍寶。
"皎皎。"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像嘆息,"你欠我的,我會慢慢跟你討。"
"可在那之前……"
他俯下身,唇貼着她的額頭。
"我想讓你知道,跟着我,不會吃苦。"
他的聲音帶着某種蠱惑的味道,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引誘着獵物一步步走進陷阱。
"你父親會好好的,你母親和弟弟也會好好的。"
"只要你乖乖的。"
"只要你……"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只要你別再想着旁人。"
崔皎皎的心跳漏了一拍。
旁人?
他說的是……沈硯?
她想解釋什麼,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吻了下來。
這個吻和上次不一樣。
不再是凶狠的、掠奪的。
他吻得很輕,很慢,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唇瓣碾磨着她的唇,細細密密地啄吻着,帶着某種說不清的繾綣。
崔皎皎被他吻得發軟,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手指攥緊了他的衣襟。
她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了。
只知道他身上好暖,他的懷抱好安全,他的吻……讓她心慌。
良久,他放開她。
崔皎皎大口喘着氣,臉紅得像要滴血。
蕭燼看着她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後日的宴會,好好準備。"他說,"我讓人給你送衣裳首飾過來。"
崔皎皎點點頭,不敢看他。
蕭燼站起身,似乎要走。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對了。"
他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
"沈家的事,你不用擔心。"
崔皎皎愣了一下。
"我沒有爲難他們。"蕭燼說,"畢竟那門婚事,是你父親定的,不是你。"
他頓了頓。
"沈硯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了。讓他安分些,別來招惹你。"
他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可不知道爲什麼,崔皎皎的後背忽然有些發涼。
她想起那天在花轎前,沈硯被他一腳踹開的模樣。
還有他說的那句話。
"你再看,我就剜了他的眼睛,掛在城門上。"
他真的只是"打招呼"嗎?
崔皎皎想問,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不敢問。
蕭燼走了。
殿門合上的瞬間,崔皎皎忽然覺得有些冷。
明明炭盆燒得旺旺的,明明殿內暖和得很。可她就是覺得冷,從心底往外冷。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回來了。
像是有一雙眼睛,藏在某個她看不見的地方,正貪婪地注視着她。
崔皎皎抱緊了自己,或許是太累,還是睡着了。
夢裏,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崔家。
她站在馬廄門口,看見一個少年正在喂馬。
少年生得很高,穿着粗布衣裳,低着頭,看不清臉。
她走過去,想看清他的樣子。
少年抬起頭。
那張臉,棱角分明,眉眼深邃。
分明是蕭燼。
可他的眼睛裏沒有恨意,只有小心翼翼的喜歡。
像藏在草叢裏的狼崽子,偷偷看着它想要的東西。
"小姐。"他喊她,聲音低低的,帶着幾分緊張。
"我……我給你編了個草蚱蜢。你要嗎?"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草編的蚱蜢,綠油油的,編得很精致。
崔皎皎愣住了。
她想接過來。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夢境碎了。
她猛地睜開眼。
天已經亮了。
殿內空蕩蕩的,蕭燼不在。
床邊的矮幾上,放着一個東西。
崔皎皎愣了一下,坐起身,拿起來看。
是一個草編的蚱蜢。
綠油油的,編得很精致。
和夢裏一模一樣。
……
慶功宴當天,天還沒亮,玄昭殿就亮起了燈。
崔皎皎是被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蕭燼坐在床邊,手裏拈着什麼東西,對着燭火翻來覆去地看。
是一支步搖。
赤金打的底,上面綴着一顆紅寶石,在燭光下閃着瑩瑩的光。
崔皎皎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支步搖……
太像了。
像極了她六年前送他的那支。
不會是那支。
那支被她親手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是她親自下令讓人拿走的,說那馬奴偷盜的贓物,不吉利,拿去扔了。
這是仿的。
他仿了一支一模一樣的。
"醒了?"
蕭燼頭也不回,聲音帶着幾分慵懶。
崔皎皎"嗯"了一聲,裹着被子坐起來。
這才發現殿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好幾個架子,上面掛滿了衣裳。
每一件都是紅色。
深的淺的,豔的素的,紅得像火,紅得像血。
蕭燼轉過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今天人多。"他說,伸手拈起她一縷碎發,慢慢繞在指尖,又嗅了嗅,"朕的皇後,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的聲音很輕,像在哄她。
崔皎皎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蕭燼放下那支步搖,起身走到衣架前。
他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件石榴紅的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又放下,換了件海棠紅的,還是搖頭。
最後他選了件正紅色的,料子是上好的雲錦,裙擺繡着纏枝牡丹,金線勾邊,流光溢彩。
"這件。"
崔皎皎接過衣裳,愣愣地看着他。
他要親自給她挑衣服?
蕭燼挑了挑眉:"怎麼,要朕幫你穿?"
崔皎皎臉一紅,趕緊搖頭,抱着衣裳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正紅色的雲錦貼在身上,又輕又軟,像一層薄薄的雲。她系好腰帶,理了理裙擺,正要出去,忽然發現屏風上映着一道影子。
蕭燼的影子。
他就站在屏風外面,一動不動。
"好了嗎?"他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聽不出什麼情緒。
"好、好了。"
崔皎皎走出來,蕭燼正坐在妝台前,手裏拿着一把梳子。
"過來。"
崔皎皎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蕭燼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妝凳上。
他站在她身後,從銅鏡裏看着她。
"民間女子出嫁,"他開口了,聲音很輕,"都要請喜娘梳頭。"
崔皎皎心裏一緊。
出嫁?
"你那日出嫁,我來得晚了些。"蕭燼拿起梳子,慢慢梳着她的長發,"這些都做過了吧。"
他語氣沒什麼波動,可崔皎皎卻覺得如坐針氈。
"不過沒關系。"蕭燼的聲音很淡,"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