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珠被徹底幽禁在她自己的院落裏,如同一個被遺忘的符號,標志着沈府一個時代的終結。王氏經過最初的打擊和悲痛後,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一面處理長子新婚後的各項瑣事,一面開始暗中爲沈玉珠的遠嫁做準備,給遠嫁的大女兒沈嫣然的信,也已秘密送出。府中氣氛表面恢復了平靜,但底下涌動的暗流卻因新成員的加入和舊勢力的不甘而變得更加復雜。
徐靜姝作爲新任宗婦,又是嫡長媳,身份特殊。她敏銳地察覺到婆婆王氏對八小姐沈薇薇那種刻骨的厭惡,以及沈薇薇本人那近乎完美的低調與恭順下,似乎隱藏着不同尋常的冷靜。
她初來乍到,不願輕易卷入婆婆與庶女之間的恩怨,但她需要快速了解這個家族的人際脈絡,以便站穩腳跟。她開始以“請教家務”、“閒話家常”等名義,與幾位小姑子接觸。
與六小姐沈玉珠的驕縱、七小姐沈玉瑤的精明外露不同,八小姐沈薇薇給她的感覺最爲奇特。無論她問什麼,沈薇薇的回答總是滴水不漏,態度恭謹,卻從不多言一句。她似乎對一切都無所求,也無所爭,但徐靜姝憑借在娘家後宅練就的眼力,總覺得這份“無爲”之下,藏着極深的城府。
一次,徐靜姝故意在沈薇薇面前提起永寧侯府,感嘆世子陸崢能力出衆,是京中多少貴女的春閨夢裏人。
沈薇薇當時正在幫她分線,聞言頭也未抬,只輕聲道:“世子爺自然是人中龍鳳,非我等可以妄議的。” 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談論一個與她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徐靜姝心中詫異。按照常理,庶女聽到這等頂尖人物,即便不敢肖想,也總會流露出些許好奇或向往,但沈薇薇沒有,她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回避。這反而讓徐靜姝更加好奇,這位八妹妹與那位永寧侯世子之間,是否真的如表面這般毫無瓜葛?
沈玉珠的倒台,讓周姨娘和沈玉瑤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她們必須趁王氏心神未定、沈文淵對沈玉瑤尚有幾分憐惜之時,盡快敲定與通政司右參議家的親事。
周姨娘加大了在沈文淵耳邊吹風的力度。她不再直接提親事,而是時常“無意”地提起右參議家的公子如何上進、如何孝順,其家風如何清正,又與沈家如何門當戶對。她甚至設法讓沈文淵“偶遇”了一次下朝歸來的右參議,兩人相談甚歡,更增添了沈文淵對右參議家的好感。
沈玉瑤則在徐靜姝面前格外賣力地表現,幫着處理一些無關緊要的雜務,顯得勤快又懂事,希望這位新大嫂能在父親面前爲自己美言幾句。徐靜姝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周姨娘母女的意圖,她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偶爾在沈文淵問起時,便會誇贊七妹妹“心思靈巧,懂事知禮”。
面對新大嫂的試探,沈薇薇始終保持着安全距離。她既不刻意討好,也不疏遠得罪。她知道,徐靜姝是聰明人,只要自己不做危害沈家整體利益的事,這位大嫂便不會輕易與她爲敵。
她將更多精力放在鞏固自身實力上,王氏的盯梢稍有鬆懈,她便立刻通過更隱蔽的渠道,恢復了繡品和抄書的“業務”,並開始嚐試將之前寫的小故事潤色、擴展,做成更完整的“話本”,雖然收入微薄,但積少成多,她的“小金庫”在緩慢而穩定地增長。
她還讓青黛和兩個小丫鬟,在與府中其他下人接觸時,更加留意收集信息,不僅是府內的,也包括市井間的傳聞、物價波動等。她知道,信息即是權力,也是避險的依仗。
沈薇薇利用父親賞賜的香道古籍和香料,繼續深入研究。她不再制作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香方,而是專注於研究一些實用性強的,比如防蟲、防黴、淨化空氣的香藥,甚至開始偷偷翻閱一些基礎的醫書草藥圖譜,不求精通,只求了解,以備不時之需。她深知,在古代,懂點醫術和藥理學,關鍵時刻或許能救命。
永寧侯府書房,陸崢聽着暗衛匯報近日京中動向,當聽到沈家似乎有意將六小姐遠嫁時,他神色未動,只淡淡“嗯”了一聲。
暗衛遲疑片刻,又道:“屬下還查到,之前夫人收到的那個匿名安神香囊,其傳遞渠道,似乎……與沈家八小姐院中的一位舊仆有所關聯。但證據並不確鑿,也可能只是巧合。”
陸崢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又是她?沈八小姐?
他想起婚禮上她那番“天真無邪”的問話,以及之前在他面前那明顯的躲避姿態。一個看似怯懦無爭的庶女,卻似乎總在不經意間,與一些“特別”的事情產生微弱的聯系。
“知道了,下去吧。”他揮退暗衛,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公文上,但腦海中那抹清瘦的、總是試圖隱藏自己的身影,卻愈發清晰了幾分。他並非對她有什麼特殊想法,只是對於任何“異常”和“不解”,他都有一種探究到底的習慣。
而沈府中的沈薇薇,對此一無所知。她只是憑借直覺,更加堅定了遠離陸崢的決心。她甚至開始認真考慮,是否應該想辦法,在父親面前表現出對某類(遠離京城、遠離權力中心的)親事的“興趣”,比如嫁個普通的書香門第或者低階武官,以求徹底脫離這個是非圈。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沈薇薇並不知道,她這只想縮在殼裏的“鹹魚”,早已被池中最強大的獵食者無意間納入了視野。她的小心規避,在對方看來,或許正是最大的異常所在。
命運的絲線,似乎在無形中,正再次緩緩向她纏繞而來。而她能做的,只有更加警惕,以及……盡快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足以在未來的風浪中,保住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