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慶的喧囂過後,沈府迎來了婚禮第二日的清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昨日的酒氣與鞭炮硝煙味,但更多的是一種疲憊後的寧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昨日沈玉珠那場驚天動地的鬧劇,像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按照規矩,新婚夫婦要在第二日清晨向父母敬茶,並認識家中的兄弟姐妹。
沈薇薇早早到了王氏院中的正廳,依舊是那身不起眼的藕荷色衣裙,安靜地站在角落。她看到周姨娘和沈玉瑤也已經到了,沈玉瑤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但眼神中卻隱有興奮,顯然昨日的“偶遇”結果令她滿意。
不一會兒,新郎沈明軒攜着新婦徐靜姝走了進來。
沈明軒身着簇新的錦袍,臉上帶着新婚的喜悅和一絲赧然。而他身邊的新娘徐靜姝,則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正紅色百子緙絲對襟褙子,下系馬面裙,頭戴赤金紅寶頭面,妝容得體,儀態萬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氣質,並非那種咄咄逼人的明豔,而是一種如靜水深流般的沉靜與端莊。她眉眼溫和,唇角帶着恰到好處的淺笑,行動間裙裾不動,環佩不響,一看便是受過極好教養的大家閨秀。
“兒媳給父親、母親請安。”徐靜姝聲音清越柔和,與沈明軒一同跪下,恭敬地奉上茶水。
沈文淵接過茶,看着沉穩大方的長媳,昨日因沈玉珠而起的鬱氣總算消散了些許,勉勵了幾句“夫妻和睦,早日開枝散葉”的話。
王氏也接過茶,臉上堆着笑,說着“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之類的客套話,但眼底的疲憊和勉強卻難以完全掩飾。
敬完公婆,便是認識平輩。徐靜姝在沈明軒的引見下,一一與弟妹見禮。輪到沈薇薇時,徐靜姝目光在她素淨的衣裙和沉靜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微笑着頷首:“八妹妹。” 態度與其他姐妹並無二致,溫和有禮。
沈薇薇恭敬還禮:“大嫂。” 她能感覺到,這位新大嫂目光敏銳,雖初來乍到,卻已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沈家的每一個人。這是個聰明人,沈薇薇心中暗道,日後相處需得更謹慎些。
認親過程中,自然無人提起沈玉珠,但她的缺席本身就如同一根刺,扎在每個人心裏。
儀式結束後,沈文淵將王氏叫到了書房,臉色重新沉了下來。
“昨日之事,我沈家顏面掃地!”沈文淵重重一拍桌子,“玉珠這個孽障,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王氏淚水漣漣,卻也知道此事再無轉圜餘地。女兒當衆做出如此醜事,名聲已徹底敗壞,別說高門,便是尋常官宦人家,恐怕也無人願意娶爲正室了。
“老爺,那……那該如何是好?”王氏哽咽道。
沈文淵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先將她關在院子裏,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踏出半步!等這陣風頭過去……”他沉吟片刻,“我給嫣然寫封信,讓她在任上幫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不拘門第,只要家世清白,爲人踏實,哪怕是偏遠些的地方也行,盡快將玉珠遠遠地嫁過去,免得留在京中繼續丟人現眼!”
沈嫣然是沈家已出嫁的大小姐,嫡出,嫁給了外放的一位知府,離京城頗遠。
王氏聞言,心如刀絞。遠嫁,低嫁,這意味着她精心培養的嫡女,此生恐怕再也難有風光之日了!但她知道,這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至少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和正妻的名分。
“一切都聽老爺安排……”王氏泣不成聲。
這個消息很快便在後宅隱秘地傳開了。周姨娘和沈玉瑤得知後,更是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要盡快爲自己謀求出路的決心。最大的威脅沈玉珠即將被清除,她們的機會似乎更大了。
而沈薇薇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並無太多波瀾。沈玉珠是自作自受,遠嫁對她而言,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只是,嫡母經此打擊,恐怕會將更多的怨氣轉移到自己身上,未來的日子仍需小心。
新婦徐靜姝在第二日便展現出了不俗的理家能力。王氏因受打擊精神不濟,加之要處理沈玉珠的後續事宜,便將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家務暫時交給了徐靜姝協理。
徐靜姝處事公允,條理清晰,對待下人恩威並施,很快便贏得了不少人心。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沈家後宅微妙的氛圍,尤其是對那位安靜得幾乎透明的八小姐沈薇薇,她偶爾投去的目光中,會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沈薇薇能感覺到這位新大嫂的關注,但她依舊保持着低調,每日請安、做針線、看書,偶爾去給柳姨娘請安,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
然而,她心中清楚,沈玉珠的即將離場,並不意味着鬥爭的結束,只是開啓了新的篇章。嫡母的怨恨、新大嫂的審視、周姨娘母女的算計,以及那個遠在永寧侯府、卻似乎總能在不經意間攪動她心緒的“麻煩源”陸崢……這一切都預示着,她想要的鹹魚生活,依然任重而道遠。
她就像一株生長在暗處的植物,必須更加小心地汲取養分,躲避風雨,才能在這片復雜的土壤中,悄然生長,等待或許有一天,能見到屬於自己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