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跋涉，飢寒交迫，加上心中鬱結，蕭謹文的身子終於撐不住了。
起初只是咳嗽加重，後來開始發熱，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他強撐着走了半日，終於在經過一段崎嶇山路時，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額角磕在凸起的石頭上，頓時鮮血直流，人也徹底昏厥過去。
“三哥！”
“謹文！”
蕭家衆人頓時亂作一團。
蕭謹言立刻將遲沐兮塞給蘇婉娘，撲過去扶起三弟。
蕭謹行和蕭謹武也圍了上來，看着蕭謹文額頭的血和滾燙的皮膚，臉上都露出了驚慌。
“官爺！官爺！我弟弟病了，傷得很重，求您給點傷藥，或者讓我們歇一歇！”
蕭謹言抬頭，朝着隊伍前方騎馬的官差頭目喊道，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那滿臉橫肉的官差頭目，姓王，綽號王扒皮，聞言只是勒住馬，回頭冷冷地瞥了一眼，嗤笑道：“病了？傷了？流放路上死個人有什麼稀奇？當你們還是以前的公子哥兒呢？趕緊起來趕路！耽誤了行程，老子讓你們都吃鞭子！”
“官爺！他燒得厲害，傷口還在流血！這樣下去會死的！”蕭謹言雙目赤紅，幾乎是在哀求。
蕭謹行拳頭攥得咯咯響，卻被大哥用眼神死死按住。
“死了就地埋了！廢什麼話！”王扒皮不耐煩地揮動馬鞭，“再不起來，別怪老子不客氣！”
其他官差也圍了過來，眼神不善，手按在了刀柄或鞭子上。
周圍的流犯們麻木地看着，無人敢出聲。
在這條路上，人命比草賤。
遲沐兮被蘇婉娘緊緊抱着，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看着昏迷不醒、額頭淌血的蕭謹文，再看看苦苦哀求卻無濟於事的蕭謹言，一股怒火夾雜着寒意沖上她的心頭。
她知道王扒皮這類人，欺軟怕硬，沒有好處絕不可能通融。
可她有什麼？系統空間裏有藥嗎？
她迅速“查看”，基礎生存包裏只有維生素片，沒有消炎藥，沒有退燒藥，更沒有外傷藥！
怎麼辦？
眼看王扒皮已經揚起鞭子，要抽打蕭謹言。
遲沐兮情急之下，猛地掙扎下地，邁着小短腿就朝路邊沖去。
“母親！”蘇婉娘驚呼。
蕭謹言也嚇了一跳，顧不上官差，下意識就要去攔她。
卻見遲沐兮目標明確地撲向路邊一叢長着橢圓形小葉、開着小黃花的雜草。
她記得這種草，好像叫“地錦草”或者“血見愁”，有止血消炎的功效！
前世她一個學中醫的閨蜜念叨過不少野外急救的草藥，她當時當趣聞聽了，沒想到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她小手拼命地揪着那些草葉，因爲力氣小，扯得十分費力，連根帶泥拔起一小把，然後轉身，踉踉蹌蹌地跑回蕭謹文身邊，將那一把混着泥土的草塞給蕭謹言，小臉急得通紅，奶音又急又脆。
“言言！這個！搗碎！敷上！止血！”
她的動作太快，言語太突兀，所有人都愣住了。
蕭謹言看着手裏還帶着溼泥的野草，又看看遲沐兮那急切而篤定的大眼睛，心中驚疑不定。
母親……怎麼會認識草藥？還知道止血？
王扒皮也愣了一下，隨即嘲弄地大笑：“哈哈哈！小崽子扯把草當寶貝？真是病急亂投醫！笑死老子了！”
蕭謹言此刻也顧不得多想。
母親雖然年幼，但之前的茅草和摩擦生熱都證明了她或許真的知道一些他們不懂的、來自鄉野的生存智慧。
死馬當活馬醫！
他立刻對蘇婉娘道：“婉娘，快，按母親說的，搗碎！”
蘇婉娘也是將信將疑，但動作絲毫不慢，找來一塊稍微幹淨的石頭，快速將那些草葉連同部分根莖搗爛成泥狀。
遲沐兮在一旁緊張地看着，又補充道：“還有……水……清洗……”
蕭謹言立刻解下腰間的水囊，小心翼翼地沖洗蕭謹文額角的傷口和周圍的血跡，然後接過蘇婉娘搗好的草藥泥，均勻地敷在傷口上。
說來也奇，那草藥泥敷上後，原本汩汩外滲的鮮血，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了流淌！
蕭謹言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和希望。
蕭謹行和蕭謹武也瞪大了眼睛。
王扒皮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有些難看，哼了一聲：“算你們走狗屎運！趕緊的，把人弄起來！再磨蹭鞭子伺候！”
雖然血暫時止住，但蕭謹文依舊高燒昏迷，無法行走。
蕭謹言二話不說，將三弟背了起來。
他的負擔更重了。
隊伍繼續前行，速度慢了不少。
王扒皮罵罵咧咧，但也沒再強行鞭打，只是眼神更加陰鷙。
蕭謹言背着弟弟，腳步沉重。
他低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腿邊，因爲剛才奔跑和小臉還紅撲撲的遲沐兮，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他蹲下身，聲音沙啞卻溫和：“母親，您怎麼知道那草能止血？”
遲沐兮早就想好了說辭，她歪着小腦袋，用孩童那種回憶的、不太確定的語氣說：“以前……在家裏……看嬤嬤，給小貓敷過……一樣的草草……”
這個解釋勉強說得通。
蕭家是將門，府裏或許真有懂些草藥的下人，小孩子記性好，模仿力強，無意中記住一兩種常見草藥也並非不可能。
蕭謹言將這份驚異歸結於母親的“早慧”和“運氣”，但心底深處，對這位年幼“母親”的倚重，卻又不知不覺加深了一分。
夜幕降臨，隊伍在一片背風的山坳裏停下。
蕭謹文被小心地放下，依舊昏迷，高燒不退。
草藥只解決了外傷出血，卻治不了內裏的炎症和風寒。
遲沐兮心急如焚。
系統空間沒有藥！
光靠物理降溫和硬抗，蕭謹文很可能撐不過去！
她趁着蘇婉娘給蕭謹文用溼布擦拭額頭降溫時，悄悄從系統空間取出一片復合維生素片，在黑暗中用力捏成粉末，然後假裝湊過去看三哥，小手“不小心”將粉末抖落進了旁邊裝着清水的破碗裏。
“水……給三哥喝……”她小聲對蘇婉娘說。
蘇婉娘不疑有他，小心地扶起蕭謹文，一點點將混有維生素粉末的水喂給他。
雖然維生素片不是藥，但至少能補充一點身體急需的微量元素和抵抗力，希望能起到一絲微弱的作用。
就在這時，守在外圍警惕着官差的蕭謹行，隱約聽到了王扒皮和另一個官差的低語，斷斷續續飄來：
“……媽的，真晦氣……按這速度，什麼時候能到邕州……”
“……頭兒，潘相那邊……交代的事……”
“……放心……前面……黑風坳……‘意外’多得是……”
“……懂了……”
蕭謹行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潘相！黑風坳！意外！
他立刻悄無聲息地退回家人身邊，將自己聽到的只言片語低聲告訴了大哥蕭謹言。
蕭謹言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瞬間變得無比凝重，拳頭緊緊握起，指節泛白。
原來，真正的殺招，在這裏等着他們。
之前的磋磨只是開胃小菜，潘黨是打算讓他們永遠到不了邕州，徹底“消失”在路上了！
遲沐兮雖然沒聽清具體內容，但看到兩個大兒子驟變的臉色和眼中壓抑的憤怒與恐懼。
她明白，更大的危機，要來了。
三歲半的小身體裏，靈魂緊繃。
她看着昏迷的三兒子，又看看憂心忡忡的其他人，再“看”了一眼系統空間裏那有限的物資。
前路，似乎比這寒冷的夜晚，更加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