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活活燙死他嗎?!”
沈氏的尖叫聲淒厲而絕望,她像瘋了一樣沖上來,想要把柳若曦從蕭晏之身邊推開。
在她看來,柳若曦的行爲簡直是在謀殺!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柳若曦,就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甩開。
“滾開!”
柳若曦猛地回頭,那雙一向或怯懦或平靜的眸子裏,此刻迸射出駭人的寒光,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護崽雌豹。
“不想他死,就給我閉嘴,待在一邊!”
她的聲音不大,卻冰冷刺骨,帶着一股讓人心頭發顫的威壓。
沈氏被她這一下吼得,被她眼中那股從未見過的凶狠之色震得,竟然一時愣在了原地,忘了反應。
不只是她,周圍所有人都被柳若曦這突如其來的強勢給驚呆了。
這……這還是那個任由沈氏打罵、唯唯諾諾的沖喜新娘嗎?
這氣勢,這眼神,簡直比押送他們的官兵還要嚇人!
柳若曦沒有時間去理會衆人的震驚。蕭晏之的體溫在持續升高,再不降下來,就算沒咳血而死,也會被直接燒成傻子。
她手上的動作飛快,用那塊浸了藥汁的熱毛巾,以一種特定的、極有規律的手法,反復擦拭着蕭晏之的額頭、頸部大動脈、腋下、手心和腳心。
這些都是人體大血管所在的位置,通過擦拭,能最快地帶走身體內部的熱量。
“水!換水!”
毛巾很快變涼,她立刻對旁邊的劉嬸喝道。
劉嬸一個激靈,也顧不上害怕了,連忙重新換了一盆熱水和一塊幹淨的布。
柳若曦就這麼一遍又一遍,機械地,精準地重復着物理降溫的步驟。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因爲緊張和專注而顯得有些蒼白,但她的手,卻穩如磐石。
蕭晏之躺在那裏,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在高燒和劇痛的折磨下,他的身體不時地抽搐一下,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呻吟,嘴唇幹裂,毫無血色。
每一聲呻吟,都像一把刀子,割在沈氏的心上。
她站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想阻止,又怕真的害了兒子。她只能死死地攥着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裏都毫無知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沒用的……伯母,您別急……這樣是沒用的……”
林婉兒適時地走了上來,扶住搖搖欲墜的沈氏,聲音裏帶着“不忍”和“擔憂”。
“晏之哥哥他傷在內腑,邪熱攻心,豈是這種……這種民間的土辦法能治的?她這樣用熱水反復折騰,只會耗盡晏之哥哥最後一點元氣啊!”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沈氏本就絕望的心上。
是啊,婉兒說得對。
婉兒出身名門,見多識廣。她都說沒用,那肯定就是沒用了。
沈氏看着柳若曦那“荒唐”的舉動,再看看兒子愈發痛苦的神情,心中的天平再次劇烈搖擺。
“夠了!你住手!”沈氏終於崩潰了,她指着柳若曦,歇斯底裏地尖叫道,“你這個喪門星!你就是想害死我兒!我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來人啊!把她給我拉開!快拉開!”
幾個蕭家的旁支婦人聞言,面面相覷,有些猶豫地想要上前。
“誰敢動她!”
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從另一輛板車上傳來。
是蕭振海!
他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一條腿被打斷了,另一條腿卻穩穩地撐着地面。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一雙虎目圓睜,死死地盯着那些蠢蠢欲動的婦人。
“我蕭振海的兒媳婦,我蕭家的主母,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旁支來動手動腳了?”
“主母”兩個字,猶如驚雷,炸得所有人腦子嗡嗡作響。
沈氏更是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他竟然承認了這個賤丫頭的身份?還當着所有人的面,稱她爲“主母”?
“老爺!你瘋了?她要把晏之害死了!”沈氏尖叫道。
“閉嘴!”蕭振海厲聲喝斷她的話,他的目光如刀,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從出京到現在,是誰在照顧晏之?是誰能把水喂進他嘴裏?是誰把他從窒息的邊緣救回來?是你們嗎?還是你,沈如玉?”
他連名帶姓地叫着沈氏的名字,可見是真的動了怒。
“我蕭振海的兒子,就算要死,也輪不到一個在背後捅刀子、用心歹毒的女人來假惺惺!我寧可信我兒媳的‘土方子’,也絕不再用那個女人碰過的任何一樣東西!”
蕭振海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他雖然重傷在身,但積威猶在。他這番話,不僅是罵了沈氏,更是指桑罵槐,把矛頭直指一旁的林婉兒!
林婉兒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她沒想到,蕭振海竟然也醒了!而且心思如此縝密,這麼快就懷疑到了她的頭上!
她扶着沈氏的手微微發抖,嘴唇翕動着,想辯解,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大將軍……您……您誤會了……”她只能擠出這麼一句柔弱的話。
“誤會?”蕭振海冷笑一聲,他懶得再看林婉兒,只是將目光重新投向柳若曦,沉聲道,“若曦,你放手去做!出了任何事,有我擔着!這個家,從今天起,你來當!”
“轟——!”
這話,比“主母”兩個字,更具爆炸性。
讓柳若曦來當家?
一個十六歲的、貧民窟出身的沖喜新娘?
沈氏眼前一黑,幾乎要氣暈過去。
周圍的蕭家人,更是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而柳若曦,背對着衆人,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只是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知道,這是蕭振海在給她撐腰,更是在用整個蕭家的未來,做一場豪賭。
他賭她,能救活他的兒子。
柳若曦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心神,全部重新集中在蕭晏之的身上。
她不能輸。
也輸不起。
就在這時,蕭明朗端着一碗黑乎乎、氣味古怪的藥汁跑了過來。
“堂……堂嫂,藥好了!”
柳若-若曦接過藥碗,滾燙的溫度讓她指尖一痛,但她毫不在意。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扶起蕭晏之的頭,用之前喂水的辦法,撬開他的嘴,將那碗混合了阿司匹林、抗生素和中草藥的“神仙水”,一勺一勺,強行灌了下去。
藥汁很苦,蕭晏之在昏迷中不斷掙扎,嗆咳了好幾次。
柳若曦不管不顧,硬是逼着他,將大半碗藥都喝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她自己也幾乎虛脫。
她放下碗,繼續用熱毛巾爲他進行物理降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沈氏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兒子,嘴裏喃喃地念着“佛祖保佑”。
林婉兒則站在不遠處,臉上依舊掛着擔憂,眼底深處,卻滿是惡毒的詛咒和期待。
死吧!快死吧!
只要蕭晏之死了,柳若曦就完了!
突然!
“嗯……”
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從蕭晏之的口中發出。
他那因爲高燒而劇烈顫抖的身體,似乎……幅度變小了。
柳若曦立刻伸手,再次探向他的額頭。
依舊很燙,但……好像沒有剛才那麼像烙鐵了!
有效果了!
藥力開始發揮作用了!
柳若曦心中一喜,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奇跡,發生了。
蕭晏之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那因爲痛苦而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他急促而灼熱的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悠長。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咳血了!
“熱……熱退了?”劉嬸第一個發現了異常,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蕭晏之的臉頰,驚喜地叫道,“夫人!老爺!少爺的熱退了一些了!”
沈氏聞言,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顫抖着手撫上兒子的額頭。
那股灼人的熱度,真的降下去了!雖然還是有些燙,但已經恢復到了一個正常的、人該有的溫度!
“退了……真的退了……”沈氏喜極而泣,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看着那個依舊在默默擦拭着蕭晏之身體的纖細身影,眼神裏充滿了震撼和不可思議。
那個黑乎乎的“土方子”……竟然真的起作用了?
竟然真的把一個咳血垂死的人,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這……這不是醫術,這是妖術吧!
而林婉兒,臉上的血色,在這一刻,徹底褪得一幹二淨。
她踉蹌着後退了一步,滿臉都是無法接受的驚駭。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她精心設計的、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死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被一個賤丫頭的“土方子”給破了?!
就在她心神巨震、搖搖欲墜的時候,柳若曦,那個剛剛創造了奇跡的女人,緩緩地站起了身。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林婉兒,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漠然。
“林小姐,”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進了林婉兒的心裏,“現在,你來說說,你的‘玉龍生肌散’裏,爲什麼要加引血下行的牛膝?你是想給他生肌續骨,還是想讓他內傷破裂,血盡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