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昭被就近送入了回春堂醫館。
這也是林州最好的醫館。
然而,蘇靈昭的傷勢,館內大夫看過後,紛紛搖頭嘆氣。
“碎骨實在太多了,就算接上,這位夫人恐怕也站不起來了。”
館內年紀最大,醫術最高的老大夫,神色更是凝重:“不止如此,若碎骨刺傷經絡血脈,夫人恐需截肢保命!”
滿堂學徒聞言,皆露惋惜之色。
可蘇靈昭本人,聽聞如此噩耗後,臉上卻不見絕望和悲傷。
她忽然道:“老先生,可否借銀針一用?我有一套家傳的續骨之法,或可一試。”
老大夫看着蘇靈昭扭曲的小腿,白須顫抖:“夫人,你碎骨入肌,經脈俱損……便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啊!”
蘇靈昭卻抬眼,眸中一片堅定:“請老先生予我七寸銀針三枚,再取烈酒、燈火。”
老大夫還沒說話, 藥童就忍不住呵斥:
“胡鬧!行針走穴,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弄不好是會出人命的!非資深醫者不可爲!”
“夫人看起來也不像杏林中人,豈能說試就試?”
蘇靈昭雖然虛弱,眼底卻一片清明:“蘇修乃我曾祖,他的十三針,我也會一點。”
“那也不行!”藥童道:“你若死這,別人可不會說你家傳醫術不行,只會說我們醫館治死了人。”
老大夫捋着胡子沒說話,很顯然,藥童的話就是他要說的。
蘇靈昭也有些急了。
她自信能治好她的腿。
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若一直沒辦法得到銀針,腿傷越拖會越嚴重。
到那時候,再想治好,肯定要吃一番苦頭。
她也是正常人,能不吃苦,自然不想吃苦。
“大夫,我……”
這時,蘇靈昭病床不遠處的屏風後,忽然傳來一道沉冷鋒利的嗓音——
“給她試試,出什麼事,本人作保。”
整個診室一靜。
老大夫,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朝屏風那邊恭恭敬敬地拱手:“是!”
蘇靈昭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地朝屏風那看,卻只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
很快,藥童送來了金針和其餘東西,蘇靈昭便收回視線。
老大夫也從屏風後轉回來。
“不知夫人可願讓老朽在此觀您施針?若有危險,我也好及時施以援手。”
“老先生請自便,不過,只要我中途不叫停,還請您不要阻止我。”蘇靈昭道。
“這個自然。行針走穴時機、力道都頗有講究,不可被打擾,老朽省得。”老大夫道。
蘇靈昭咬唇撐坐,“嗤啦” 撕開染血褲管。
猙獰傷口暴露,碎骨刺出皮肉,衆人駭然後退!
但她卻面不改色,將銀針在火上燎過,又浸入烈酒。
素手如電,三枚銀針精準刺入 足三裏、陽陵泉、懸鍾 三穴!針尾急顫,發出細微嗡鳴!
滲血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口止血!
她雙手按住斷腿兩側,“咔嚓”一聲脆響——扭曲的小腿竟被生生捋直!
衆人尚未驚呼,卻見她十指翻飛如蝶,沿經絡急速推拿,皮肉下凸起的碎骨“咯咯”歸位!
老大夫原本還揣着托底的心思,可越看神色就越嚴肅。
直到此時,他兩眼冒光,猛地撲到擔架前,手指顫抖:“這、這是失傳的《靈樞點脈手》?!”
蘇靈昭抹去額角冷汗,虛弱道:“拿、拿紙筆來。”
“夫人不介意的話,您說,老朽來寫,您先歇歇。”
老大夫此時態度已和前面完全不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蘇靈昭也不推辭:“骨碎補三錢、續斷五錢、血竭粉一兩……此藥搗碎醋調。”
用此藥外敷,不出三日,她就能正常行走。
不過,這話,她卻沒必要說了。
老大夫那邊,已經捧着藥方雙眼放光了:“妙!太妙了!這個比例,太精妙了。夫人是從何處得來這個藥方?!”
他突然躬身長揖:“老朽回春堂張景春,求夫人收我爲徒!”
圍觀的醫館藥童、學徒此刻炸開鍋:
“林家棄婦竟然是神醫!”
“張神醫都要拜師!快告訴王掌櫃,他女兒有救了!”
“聽說她曾祖叫蘇修,好像是前朝那個神醫就叫這個名字吧……”
議論聲如潮水拍石,一浪高過一浪。
但蘇靈昭聽在耳中,卻有種隔着好幾層門的不真切感。
這套針法仿佛抽幹了她所有的精力,讓她五感都有些模糊了。
她強撐着一口氣,看向張景春——
“老、老先生,今日之事,還望您爲我保密。您能做到,此針法,我便教!”
張景春渾身一凜,立刻肅然起誓:“夫人放心!回春堂張靜春以畢生醫德立誓,今日所見,絕不泄露分毫!”
他又嚴厲地看向學徒藥童,“誰敢多嘴,逐出師門,永不敘用!”
衆人被從未有過的嚴厲震懾,噤若寒蟬,連連點頭。
“多謝……”
因劇痛和耗費心神而虛弱的蘇靈昭,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