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的腦子裏閃過一百種可能。
難道是那天晚上那個刺客小哥?
他刺殺時近淵失敗,身上沾了時近淵的血,然後又鑽了她的被窩?
這什麼狗血的緣分!
冷靜,安顏,你要冷靜。
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只是一個無辜熱愛美食的二百五十斤好市民。
安顏的臉上,迅速切換出一副茫然又無辜的表情,她眨了眨被肉擠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開口:
“王爺……您說什麼呢?”
“我身上……除了早上吃的蟹黃包味兒,就是桂花香膏的味兒了,哪有什麼血腥味啊?”
她一邊說,一邊還抬起袖子,放在自己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一臉肯定地看着時近淵。
“沒有啊。王爺,您是不是聞錯了?”
時近淵沒有睜眼,只是嘴角,勾起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安顏一看有戲,立刻打蛇隨棍上,開始瘋狂輸出。
“王爺,您是天上的紫微星,是咱們大燕的定海神針!我呢,我就是地上的一顆塵埃,一陣風就能吹跑的那種。”
“能像現在這樣,和您同處一車,瞻仰您的無上風采,已經是小女子我祖上積了八輩子的德了!怎麼可能沾上您的氣息?”
這通彩虹屁,吹得行雲流水,情真意切。
安顏自己都快信了。
馬車裏冷冽的龍涎香似乎都因爲她這番話,變得不那麼凍人了。
時近淵終於睜開了眼。
他看着角落裏那白白胖胖的一大坨,聲音裏帶上了玩味,“這話,你對謝無妄也說過?”
安顏的心咯噔一下。
好家夥,他什麼都知道.
京城上流社會的瓜,吃得比誰都快!
她臉不紅心不跳,立刻搖頭。
“那怎麼能一樣呢!”
“我對謝小將軍,那是晚輩對長輩的敬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可對您,王爺,那不一樣!那是發自肺腑的、深入骨髓的崇拜!是信仰!”
安顏說到激動處,還想拍拍自己的胸脯,以示真心。
結果手抬到一半,發現胸前脂肪層太厚,拍上去聽不見響,只好又尷尬地放下。
她看着時近淵那張毫無破綻的俊臉,一咬牙,拋出了殺手鐗。
“王爺您有所不知,我這人身寬體胖,心也大。”
她羞澀地笑了笑,繼續胡扯:“一半裝着對謝小將軍的敬仰,這另一半嘛……正好能裝下對您的崇拜。”
此話一出,馬車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連外面車夫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時近淵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三秒。
然後,他笑了。
不是那種敷衍的、帶着寒意的笑,而是真的被逗笑了。
雖然笑聲很輕,但那雙陰鬱的眸子裏,確實漾開了一點真實的笑意。
他總算明白,謝無妄爲什麼會被氣成那個樣子了。
跟這種人講道理,就是對牛彈琴。
不,是牛對着琴彈自己。
“本王沒興趣跟你兜圈子。”笑意收斂,時近淵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冰冷,“三天前夜裏,藏在你房裏的那個人,是桑禮。”
安顏的表情,瞬間凝固。
喪禮?這名字很直白啊,殺了就該準備喪禮了。
她腦子飛速轉動。
他直接說出了名字!但是他在問我!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知道刺客是誰,但他沒見過刺客長什麼樣!所以他才需要找自己這個唯一的“目擊者”來確認!
安顏的心,瞬間落回了肚子裏。
她立刻換上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桑禮?那是誰?王爺,您真的找錯人了!我房裏……我房裏除了我,真的沒別人了!您要不信,可以去搜啊!”
她越說越委屈,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
“王爺您明察啊!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胖……姑娘,每天最大的願望就是多吃一碗飯,我怎麼會跟什麼刺客扯上關系呢?”
“是不是有人要陷害我?一定是嫉妒我!嫉妒我長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有福氣!”
時近淵面無表情地聽着她胡說八道。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頭疼。
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種油鹽不進,還能把歪理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人。
他不想再聽了。
他沖着車外,輕輕抬了抬手。
車簾被掀開,兩個侍衛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王爺……”
安顏還想再掙扎一下。
然而,侍衛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一人一邊,架住她的胳膊,像是拖一麻袋糧食一樣,毫不費力地把她往車外拖。
“哎哎哎!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安顏的抗議聲被淹沒在車輪滾動的聲音裏。
下一秒,兩個侍衛沒抬住她,她整個人被毫不留情地“扔”下了馬車。
兩個侍衛:“……”
“噗通”一聲悶響,她二百五十斤的體重和堅實的大地再次親密接觸。
還好,肉多,不疼。
安顏坐在地上,看着那輛奢華的馬車頭也不回地駛遠,只留給她一屁股的灰。
她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又躲過一劫。
高端局,果然刺激。
她今天這一上午的心跳簡直拉滿了。
先是當街氣跑了謝無妄,再是和瘋批時近淵極限拉扯。
安顏覺得自己這顆大心髒,是越來越強韌了。
危機解除,她現在只想回春日樓,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經歷的這一切。
順便,晚上還有花魁大選的決賽呢。
這可是年度大戲,現場看秀,不比後世搶演唱會門票香多了?
她理了理衣裳,邁着沉穩的步伐往春日樓走。
剛到門口,就碰上幾個相熟的姑娘正要出門。
“顏顏,你一大早跑哪兒去了?紅姨找了你半天呢!”一個叫小桃的姑娘迎上來,關切地問。
另一個姑娘則眼尖地看到她手裏空空如也,好奇道:“咦,你不是去看大夫了嗎?大夫給你開的藥呢?”
藥?
安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空空如也。
她的山楂幹呢?
她那包花了足足十文錢買的,準備回來泡水喝,幫助她消食解膩,輔助她減肥大業的山楂幹呢?
安顏的記憶,緩緩倒帶。
她從仁心堂出來,手裏拿着山楂幹。
然後,時近淵的馬車停下。
她被“請”上了車。
再然後,她被“扔”下了車。
所以……
她的山楂幹,掉在那輛全京城最要命的馬車上了?!
安顏的心,疼得抽搐了一下。
那可是十文錢!
十文錢能買兩個大肉包子呢!
時近淵那個殺千刀的,這跟搶劫有什麼區別。
安顏氣得兩腮鼓鼓,活像一只被搶了堅果的倉鼠。
就在她盤算着下次見到時近淵,要不要跟他提一下這筆精神損失費和財產損失費時,春日樓的後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爭吵聲。
“就是你!蘇綰綰,一定是你害我!”
這聲音,淒厲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有瓜吃?
安顏那點因爲山楂幹而起的悲痛,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立刻調轉方向,循着聲音,雄赳赳氣昂昂地朝着後院走去。
後院裏,平日裏姑娘們住的小樓前,已經圍了一圈人。
安顏仗着自己的體型優勢,輕輕鬆鬆就擠到了最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