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一落地錦都,林昕悅便直奔程銘在此處的住所。
用力敲門卻無人應答,她嚐試輸入記憶中的門禁密碼,卻只得到“密碼錯誤”的提示。她泄憤似的踢了一腳堅實的門板,正準備離開,門卻“咔噠”一聲從裏面開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陌生男人探出頭,不耐煩地問:“你找誰?”
“我找程銘。”林昕悅警惕地往他身後望去,屋內陳設已然不同,“你是誰?”
“什麼程銘?你找錯地方了。”男人說着就要關門。
“等等!我沒找錯,我找的就是......”她着急地伸手抵住門。
“砰——”回應她的,是毫不留情的關門聲。
林昕悅愣在原地,目光掃過門口,之前她親手掛上的那個風鈴早已不見蹤影。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上來。
他把房子賣了?是爲了湊錢,還是......真的準備跑路了?
如今人找不到,電話打不通,她只能帶着滿腹疑慮,無功而返。
走出小區,天色已暗。錦都的秋意遠比滬城濃重,夜風裹挾着沁人的寒意,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單薄的外套,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去荔灣大酒店。”
時燼看着手機屏幕上錦都的天氣預報,未來幾天氣溫將驟降。他指尖在對話框上反復懸停,打好的提醒語句刪了又寫,最終只發出了一句看似隨意的問話:【你帶大衣了嗎?】
【買了新的。】過了半晌,才收到她簡短的回復。
【報銷。】他秒回,並附上一筆轉賬。
林昕悅沒有收那筆錢。接下來的幾天,她也未曾主動聯系過他。
她忙於應付客戶,同時焦灼地留意着任何關於程銘的消息。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程銘卻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她宴請客戶的包廂門口。
他假裝路過,朝裏面望了一眼,語氣故作驚訝:“哎?林制片,這麼巧,你也在錦都?”
林昕悅看見他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心頭火起,但礙於在場衆人,只能強壓不快,起身走到門口,擠出一個笑容:“是啊,真巧,程銘哥也來出差?”
她轉過身,向席間的客戶介紹,“各位,這位是無界視覺的項目經理程銘,業務能力很強,大家以後有展會方面的需求,可以找他合作。”
“林制片過獎了,我就是個打工的。”程銘自然地接過侍者遞來的酒杯,走到桌邊,“這樣,我敬各位一杯,順便借走你們林制片幾分鍾,敘敘舊。”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各位慢用,我失陪一下。”林昕悅配合地喝完自己那杯,隨即和程銘一前一後走出了包廂。
剛踏進無人的消防通道,林昕悅立刻甩開他的手,壓抑的聲音裏帶着怒火:“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瘋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
“昕悅,我好想你......”程銘卻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懷裏,鼻尖蹭過她的頸窩,聲音驟然變冷,“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是不是又和他......”
林昕悅愣了一瞬,隨即用力推開他,厲聲質問,“你別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把錦都的房子賣了?你到底瞞着我逃了多少稅?”
“八千萬。”程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沿着牆壁滑坐在地。
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砸得林昕悅眼前發黑。
“八千萬?!程銘,你是不是想進去蹲一輩子了?!”她蹲下身,失控地揪住他的衣領。
安全出口標識的綠光打在兩人身上,顯得詭異萬分。
“昕悅,我做這些都是爲了你!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他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你別把什麼都賴在我身上!你幹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時,怎麼沒想到會有今天?”
“今天?”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幹,卻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如果不是時燼那個混蛋緊咬着我不放,這天永遠也不會來!”
“你知不知道你早就被人賣了?”
林昕悅把在今早在公司遇到陳秘書的事告訴了他。
“陳濤這個叛徒!”程銘怒吼一聲,一拳砸在冰冷的牆壁上,指節沾了些白灰。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昕悅,”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緊緊抓住她的手,聲音帶着乞求,“跟我一起去美國吧,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不去。逃避能解決問題嗎?”林昕悅甩開他的手,語氣堅決。
“他已經查到我暗網的交易記錄了!我還能怎麼辦?你要眼睜睜看着我去坐牢嗎?”
程銘的眼神變得瘋狂。綠光在他瞳孔裏閃爍了幾下,突然倏地滅了。夜色如墨般重重壓下來,將他們的呼吸聲都淹沒了。
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心跳聲。一個跳得急促,幾乎要蹦出胸膛,一個卻如古舊的鍾,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憊。
兩人都不爲所動,沉默着。似乎這黑暗是爲他們而生的。
“我去找他談,讓他別再查了。”
良久,林昕悅靠着牆壁緩緩蹲下,聲音沙啞不堪。
“你怎麼談?拿什麼跟他談?”程銘在黑暗中猛地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愛?”林昕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突然冷笑起來,聲音在通道裏蕩出回響,在程銘的耳朵裏亂跳。
“程銘,我們之間,和炮友有什麼區別?”
這笑聲穿透耳膜,狠狠刺痛了他的神經,過往的一切順着痛意在他腦海裏擴散開來,如蠱毒般將他吞噬。他突然嗅到一絲鐵鏽味,混雜着毒液的鹹腥——牙關被自己咬出血來。
“怎麼沒區別?我們明明......”
“住嘴!”林昕悅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臉上,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早就該結束了!”
程銘偏着頭,用指腹擦掉嘴角的血跡,眼神陰鷙:“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沒用,”林昕悅痛苦地閉上眼,聲音帶着一絲決絕,“警察會讓你同意的。”
“你威脅我......”
“監獄和我,你知道該怎麼選。”
將近十分鍾無聲的對峙後,程銘像是終於認清了現實,聲音沙啞:“好。林昕悅,如你所願......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