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片泛黃楓葉晃晃悠悠地飄進了泊雲居的窗榭。
江傾籬在路童的催促下慢騰騰地推開房門,她以落水生病爲由請了兩日假,但躲避並非長久之計,終究只能硬着頭皮去上課了。
江傾籬拿起慣用的戒尺,出了門。
金台書院由皇室管轄,此間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江傾籬一路行來只見湖光山色、飛閣流丹,雖近冬日,大片凋零的楓林仍舊別有一番韻味,只可惜這麼美的地方,並非人間仙境,而是人間煉獄。
繞過九曲回廊之後,江傾籬緩步進入學室。
約莫因爲她心事重重,一時竟沒注意到前方還有個人,不甚撞了上去。
對方拿在手上的書被江傾籬撞掉了,她下意識去撿,指尖與一雙極爲修長漂亮的手碰到了一起。
好涼的溫度。
江傾籬順着白皙腕骨往上瞧,只見一張漂亮到明媚的臉,他的眉眼仿佛生來含笑,一雙狹眸卻色薄,簡直比手的溫度還要涼,此刻,他正盯着江傾籬,活像是江傾籬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喲?江先生的病好了?”
白衣少年略一勾唇:“原以爲先生還要多躺兩日呢,果真是吉人天相啊。”
這聲音不像關心,倒聽着充滿了遺憾。
江傾籬忍不住後退兩步,這一退,竟又踩到了另一個人。
“先生小心。”
江傾籬突然被人扶住肩膀,待站穩,便見一身文質彬彬的青衣書生,他面如宋玉,氣質秀潤,一舉一動風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風。
書生正對着江傾籬溫溫柔柔的笑。
只是那笑容無端讓江傾籬想到了——毒蛇!
江傾籬一時進退兩難,她掙開書生的手,剛剛一動,腳下卻突然踩到了什麼東西,害得她徹徹底底的摔倒了!
“哈哈哈——”
爽朗笑聲穿過江傾籬的耳膜,她微微一怔,回頭間,便見一只還未及時收回去的錦靴,而剛剛絆倒她的,正是這只靴子的主人。
那人僅僅只是坐着,魁梧健壯的身型已顯得比江傾籬還高,他五官鋒利,微微挑眉間透露着一股桀驁不馴的狂意,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凶,擰着眉的模樣像是下一刻就會突然暴起傷人。
“嘖,還以爲那個不長眼的敢踩小爺,原來是江先生。”對方居高臨下的神情充滿了攻擊性,“怎麼着?江先生病這一遭,路都走不穩了嗎。”
這些人……
到底是誰……
怎麼各個看上去都不好惹。
系統及時上線道:【宿主,方才撿書的是家世顯赫、腰纏萬貫的戶部尚書獨子林思通,而對着您笑的是未來一手遮天、以權謀私的酷吏詹修文,最後那個翹着二郎腿放浪形骸的是鎮北候家小霸王,程識。】
等等。
這、這些都是原書中通敵賣國,將原身千刀萬剮的狠角色?合着整個書院沒一個好人?!
三人笑吟吟地看着江傾籬,卻沒有一個人伸手來扶。江傾籬默不作聲地思考着三人與她的關系:程識不必提了,此子頑劣,不堪教用,已經不知被她毒打過多少回……
林思通家裏太有錢,長期被她壓榨賄賂……
詹修文出身寒門,她最喜歡使其幹髒活累活……還有一個反派秦玉生,她更是動不動拿他練鞭子……
這就是系統說的“簡單”任務?!
江傾籬簡直要氣笑了。
“肅靜!”
這方鬧出的動靜太大,已經引得一衆學生側目,江傾籬起身用戒尺重拍了桌案,冷眸道:“很好笑嗎?!”
詹修文低下頭,林思通倒識趣挪開了目光,只有程識滿不在乎,這小霸王是打不怕的主,他敢絆倒江傾籬,便不怕受罰。
“全都回座位給我坐好!”
幸而原身在學子們心中積壓的威勢極深,雖然江傾籬武功全無,但還能演一番狐假虎威。
江傾籬故作鎮定的站上講台,她餘光一掃,突見面前還坐着一個氣宇軒昂、龍姿鳳章的男子,那男子穿着與一般學子不同,衣袖與領口皆繡着天家雲紋,江傾籬猜想他應是原書男主,大周國太子。
只可惜原書中太子與反派爭鬥失敗,最終也落得慘死的下場。
太子對着江傾籬微微頷首,態度十分親和。
江傾籬回以一笑,開始準備上課。
不過她一打開書本就懵了,這些晦澀的繁體詩文,江傾籬只能勉強看懂其字,卻不懂其意。
金台書院教出得學生各個五毒俱全,有禍國殃民的奸臣,魚肉百姓的貪官,通敵叛國的內鬼將軍……想要教育他們,需得能攻能守、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原身是一個武力高強的劍客,歷來對他們嚴格非常,實施棍棒教育,方能勉強鎮壓得住,而她一個半道穿來的醫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對古代文化一竅不通,簡直難如登天。
這要怎麼教?!
“今日請諸位學子先溫習上節課的內容……”江傾籬試圖蒙混過關,反正原身就是一個廢物草包,哪兒真能指望她教知識?她恨不得將學子們全養廢了。
但有人不給江傾籬摸魚的機會。
學室裏突然多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昨日明學正講得內容我有一處不解,還請先生解惑。”
江傾籬順着聲音來源望去,正見令她最頭疼的秦玉生——他到底有何處不解?原書中描寫的反派才高八鬥,怎會在課堂冒出小兒科的問題?明顯是爲了針對江傾籬。
不過,江傾籬現在走的是好老師路線,自然得溫聲細語道:“秦學子,有何處不解?”
秦玉生慢悠悠地站起身,他問了一個關於國學的問題。
用詞之深奧,立意之廣闊,總之,江傾籬聽不懂。
但江傾籬會點人啊。
她故作深奧地贊揚道:“秦學子的問題立意深遠,問得好,不知其他學子有何見解?也可探討一番。”
衆人:“……”
江傾籬一笑:“程識,你來回答。”
程識一驚,衆人的目光順勢看過來,他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心道:這該死的夫子分明是記仇,想讓他當衆出醜。
程識陰惻惻地看着江傾籬,坦然道:“明學正講三綱五常,其中君爲臣綱,食君俸祿,忠君之事,臣不可冒犯,不可作亂,不可逾越……夫子,學生說得您可還滿意?”
霎那,江傾籬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原書結局裏程識一根根掰斷了原身的手指,最後趴在她耳邊道:“夫子——您可還滿意?”
“……”
江傾籬指尖抖了抖,轉而點了林思通的名字,他笑吟吟地站起身,倒不生氣,只說:“夫子見諒,我向來對國學無甚建樹,若論算學,我倒可以一答。”
是了。
林思通乃是千裏挑一的心算天才,正因如此,最後原身被千刀萬剮時是林思通親自動的手,他含笑着一塊塊數着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確保她承受最大限度的折磨之後才死。
江傾籬的臉色變得難看。
“詹修文,你來答。”
詹修文倒是規規矩矩,只是他不緊不慢的聲音令江傾籬更加膽寒了,她仿佛置身於詹修文將原身綁在刑部大牢問話的場景,那時,詹修文便是這般風輕雲淡地一邊說着話,一邊將燒得通紅的烙鐵烙入了原身胸口!!
不能再想了。
江傾籬趕緊甩開了亂七八糟的念頭,“行了,你們都坐下吧。”
但秦玉生還不願意放過江傾籬。
“剛剛的國學論理都是其他學子的想法,先生,您如何想呢?”
書院衆人皆知江傾籬胸無點墨,只會舞刀弄劍,秦玉生是打定了主意要讓江傾籬出醜……
江傾籬正爲難,系統突然道:【檢測到宿主遇到疑問,是否要使用系統的教學功能。】
“……那是什麼?”
【爲了宿主能順利將學子們培養成材,完成系統任務,本系統可以爲宿主提供上下五千年的教學知識哦!!】
“??!”
居然有這種好事。
不早說。
江傾籬一直以爲自己綁定的是什麼廢物系統呢。
有了教學系統,那江傾籬以後是不是就不用再當廢物草包了?教育學子豈不是易如反掌?!
【宿主,是否要現在使用教學功能?】
江傾籬剛準備點開系統,手指突然一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