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花園手腕一觸，又過去了五六日光景。
彩霞明顯在躲着王震，偶爾在府中遠遠看見，便像受驚的兔子般立刻轉身繞道，連正眼都不敢瞧。
王震也不着急，他知道這丫頭心思正亂着，晾一晾，讓她自己品品那滋味，反而更好。
他將更多心思用在了經營人脈和收集信息上。
靠着周瑞家的那條線和時不時撒出去的小錢（系統銀子經得起這般花銷），他在仆役中人緣漸佳，消息也靈通了不少。
他知道了幾件有意思的事：一是寶玉前幾日在學堂跟秦鍾鬧了些別扭，回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房裏的小丫鬟們戰戰兢兢；二是璉二奶奶王熙鳳這幾日似乎格外忙碌，常往寧國府那邊跑，聽說是爲了蓉大奶奶秦可卿的病；三是薛家姨太太帶着寶釵姑娘快要進京了，府裏已在預備接風事宜。
“薛寶釵……”王震琢磨着這位紅樓中著名的“冷美人”，心中盤算着將來。
不過眼下，還是得先顧好眼前人。
這日傍晚，忽然變了天，烏雲沉沉壓下來，不多時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暑氣頓消，卻帶來一股悶溼。
王夫人因夜裏誦經，有吃宵食的習慣，通常是一小碗清淡的湯羹或粥品，由小廚房做好，再由丫鬟送去。
偏巧這日，負責送宵食的小丫頭金釧兒不知是貪玩淋了雨，還是偷吃了涼東西，半夜鬧起肚子來，疼得在炕上打滾。
玉釧兒急着照顧姐姐，其他小丫鬟要麼睡了，要麼不當值。
眼看時辰將近，彩霞無法，只得自己撐了傘，提着食盒往小廚房去取宵食。
雨夜路滑，府中雖有燈籠，光線卻昏暗。
彩霞小心翼翼地走着，心中不免有些埋怨和委屈。
她是大丫鬟，本不必做這些跑腿的活兒。
正走到一處穿堂，此處前後通風，夜風裹着雨絲吹來，她冷不防打了個寒顫，腳下一滑，“哎呦”一聲，眼看就要摔倒，食盒也脫手飛了出去。
預想中的疼痛和狼狽沒有到來，一只結實有力的手臂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穩穩地接住了即將落地的食盒。
彩霞驚魂未定，抬頭一看，頓時如遭雷擊——又是他！王震！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粗布衣裳，肩頭微溼，顯然也在雨中行走。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眉眼顯得格外深邃，嘴角噙着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彩霞姐姐，小心腳下。”王震的聲音在雨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種讓人心安的沉穩。
他的手還扶在她的腰側，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那手掌的熱度驚人。
彩霞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掙開，連連後退幾步，臉已經紅透，心砰砰直跳：“怎……怎麼是你！”
“我夜裏起來巡查各處門戶是否關好，正好路過。”王震的理由冠冕堂皇，他將食盒遞還給她，目光掃過她微溼的鬢發和驚惶的小臉，“姐姐這是去給太太取宵食？怎麼一個人？這雨天路滑，姐姐這般纖弱，摔着了可怎麼好？”
他語氣裏的關切不似作僞，讓彩霞心中那點驚嚇和委屈莫名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的情緒。
她接過食盒，低聲道：“有勞你了……金釧兒病了，旁人不得空。”
“原是這樣。”王震點點頭，很自然地伸出手，“這食盒不輕，路又難走，我送姐姐過去吧。左右我也要往那邊巡查。”
“不……不用了！”彩霞慌忙拒絕，下意識地把食盒往身後藏，“我自己能行，不……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王震不退反進，一步跨到她的傘下，兩人距離瞬間拉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雨聲譁譁，更襯得這傘下空間逼仄而曖昧。
他低頭看着她閃爍的眼睛，低聲道：“姐姐若是再摔一跤，誤了太太的宵食，或是自己受了傷，那才是真的壞了規矩。何況……”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引誘：“這夜深人靜，雨大風急，姐姐一個人走，不怕麼？”
彩霞被他氣息拂過耳際，渾身一顫，那句“不怕麼”像羽毛般搔在她心尖上。
她確實有些怕，怕黑，怕滑，更怕……眼前這個人。
可不知怎的，有他在身邊，那份怕裏，又摻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咬着唇，猶豫了。
食盒確實不輕，路也難走。
王震看出她的鬆動，不再多言，直接伸手接過了食盒，手臂不可避免地再次碰到了她的手。
這一次，彩霞沒有立刻抽開，只是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走吧。”王震很自然地將傘向她那邊傾了傾，自己大半個肩膀露在雨中。
兩人並肩走在溼滑的石子路上，共撐一把傘。
雨點敲打在傘面上，發出密集的聲響，將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都掩蓋了下去。
傘下的空間有限，兩人的衣袖時不時摩擦，偶爾手臂相碰，每一次接觸都讓彩霞心頭一跳，臉上發熱。
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着皂角和水汽的、幹淨而陽剛的氣息，與平日府中那些油滑小廝或憊懶婆子截然不同。
一路無話，但這沉默卻比言語更讓人心慌意亂。
快到小廚房時，需經過一段更窄的、堆放雜物的穿廊，這裏連燈籠的光都透不過來幾分，幾乎是一片漆黑。
“小心，這裏黑。”王震很自然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向後探尋，“姐姐扶着我的手臂，別磕碰着。”
黑暗中，彩霞看不清路，心中忐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隔着衣袖，她能感受到布料下結實緊繃的肌肉線條，溫度透過布料傳來，讓她指尖發麻。
就在她全神貫注腳下時，王震忽然腳步一頓。
“怎麼了？”彩霞輕聲問，帶着疑惑。
“好像……踩到什麼了。”王震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一絲不確定。
他微微側身，似乎想低頭查看。
彩霞也跟着下意識地傾身，想借着極其微弱的光線看清地面。
就在這時，王震仿佛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平衡，低呼一聲，握着食盒的手本能地尋找支撐，空着的那只手臂則順勢向後一攬——
“啊！”彩霞只覺一股力道傳來，天旋地轉間，整個人被帶得向前撲去，不偏不倚，正好撞進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裏。
她的額頭抵着他的下頜，臉頰貼着他的頸側，鼻尖滿滿都是他身上的氣息。
而他的手臂，正牢牢地環在她的腰間，將她整個人箍在懷裏。
食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好在蓋得嚴實，並未打翻。
時間仿佛靜止了。
黑暗中，只有兩人驟然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清晰可聞。
彩霞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僵硬得像塊木頭。
她……她竟然被一個外男抱在懷裏！
這……這成何體統！
她應該立刻推開他，應該大聲斥責！
可是……他的懷抱好暖，好有力，在這陰冷潮溼的雨夜，竟讓她生出一絲貪戀。
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滑倒……
王震同樣“僵”了一下，隨即仿佛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手臂，卻並未完全退開，反而就着極近的距離，在黑暗中“焦急”地問道：“彩霞姐姐，你沒事吧？可有撞到哪裏？都怪我不好，沒看清路……”
他的氣息拂在她的額發和臉頰上，溫熱而帶着歉意。一只手還虛扶在她肩側，似乎怕她站不穩。
彩霞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帶着劇烈的顫抖：“沒……沒事……你……你先放開我……”
王震這才像燙到般收回手，後退了小半步，彎腰撿起食盒，語氣充滿懊惱：“真是該死，差點摔了太太的宵食，還唐突了姐姐。姐姐恕罪，我……我真不是有意的，這地方太黑了……”
他這般誠懇道歉，反而讓彩霞滿腹的羞窘和慌亂無處發泄。
她能怪他嗎？他似乎也是無心之失。
可……可剛才那一抱的感覺，卻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身上，揮之不去。
“沒……沒關系。”彩霞聽見自己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臉上燒得厲害，幸好黑暗中看不見，“快……快走吧，別誤了時辰。”
接下來的路，兩人都沉默得厲害。
彩霞的心跳一直沒緩下來，被他觸碰過的腰際和肩頭，仿佛還殘留着那灼熱的溫度和力道。
而王震，則一副“闖了禍”後小心翼翼的樣子，只是偶爾在難走處低聲提醒一句。
終於到了小廚房，接了溫着的燕窩粥，王震依舊沉默地護送她到王夫人院落的角門外。
“姐姐進去吧，我就送到這裏。”王震將食盒遞給她，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幽深，“夜裏涼，姐姐回去喝碗熱茶，驅驅寒氣。”
彩霞不敢看他，低着頭接過食盒，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相觸，兩人都像被電了一下般，迅速分開。
“……多謝。”彩霞聲如蚊蚋，轉身幾乎是小跑着進了角門。
王震站在雨中，看着那抹倉皇消失的藕荷色身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那裏似乎還殘留着女子臉頰柔膩溫軟的觸感，以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與安神香的清雅氣息。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這一“滑”，時機、力道、反應，堪稱完美。不僅抱了個滿懷，還在她心裏投下了一顆更重的石子。
【叮！與目標人物“彩霞”親密接觸達成（擁抱），親密值+30！】
【目標彩霞好感度與畏懼度同步提升，當前狀態：好感度45，畏懼度35。】
【提示：目標情感波動劇烈，關系進入關鍵轉折期。適當安撫與進一步接觸可大幅提升好感，降低畏懼。】
很好。
王震滿意地轉身，消失在雨幕中。
今夜之後，彩霞這丫頭，怕是更難逃出他的掌心了。
而通過她，那雙窺視王夫人內宅的眼睛，也將更加清晰。
彩霞回到自己房裏，放下食盒，整個人靠在門板上，半晌動彈不得。
她抬手捂住依舊發燙的臉頰，心慌意亂。方才黑暗中那一抱的觸感，他身上的溫度，他急促的呼吸……所有細節都在腦海中翻騰放大。
“不是有意的……他不是有意的……”她喃喃自語，試圖說服自己，可心底某個角落，卻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問：真的……只是意外嗎？
這一夜，彩霞注定又難眠了。
而那安神香，似乎也失去了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