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榮國府表面依舊是一派花團錦簇、富貴安寧的景象。
王震卻在這平靜的水面下,悄然開始了自己的布局。
那日從小庫房回來,王震並未急於再次接近王夫人。
過猶不及的道理他懂,那位太太此刻怕是驚弓之鳥,逼得太緊反而不美。
他將精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消化系統獎勵,並利用現有的條件,拓展自己在府中的生存空間。
一百兩雪花銀,沉甸甸地存放在系統空間裏。
這對於一個每月月錢不過一吊錢的低等仆役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
王震沒有傻到立刻拿出來揮霍,那無異於小兒持金過市。
但他深知,在這深宅大院,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他首先將目標鎖定在了周瑞家的身上。
這日午後,王震揣着五兩碎銀子,尋了個由頭,又來到了周瑞家所在的院落。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男人周瑞管着榮國府春秋兩季的地租子,也算是個有體面的奴才。
他們夫婦在府外另有住處,但在府內也有一處小小的院落方便當差。
“周姐姐可在?”王震站在院門口,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帶着幾分討好又不顯諂媚的笑容。
得益於初級魅力光環,他此刻看起來比往日精神了許多,眼神清亮,讓人不自覺心生幾分好感。
周瑞家的正坐在院中陰涼處做針線,聞聲抬頭,見是王震,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即又堆起慣常的、帶着幾分精明世故的笑容:“喲,是王震兄弟啊,快進來坐。今兒個怎麼得空到我這兒來了?”
她嘴上客氣,心裏卻在嘀咕。
前幾日太太才剛問過這小子來自己這兒走動的事,怎麼轉眼又來了?莫不是真有什麼事?
王震走進院子,也不繞彎子,直接將那五兩銀子放在周瑞家手邊的石桌上,笑道:“前幾日多蒙姐姐指點府中規矩,小弟感激不盡。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給姐姐打點酒喝。”
五兩銀子!周瑞家的眼皮一跳。
這可不是小數目!
夠尋常莊戶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
她家雖有些體面,但男人周瑞在外頭應酬多,進項雖不少,花銷也大,這五兩銀子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筆意外的橫財。
她臉上的笑容頓時真誠熱切了許多,假意推辭道:“哎呦,這怎麼好意思?咱們都是太太帶來的人,互相幫襯那是應當應分的,兄弟你這太見外了!”
話雖如此,她的手卻已經不着痕跡地將銀子攏入了袖中。
王震看在眼裏,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誠懇:“姐姐千萬別推辭,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不瞞姐姐說,小弟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往後在這府裏,少不得還要姐姐多多照應。姐姐在府中多年,人面廣,見識多,若能得姐姐指點一二,小弟便感激不盡了。”
他姿態放得低,話又說得漂亮,加上銀錢開路,周瑞家的頓時覺得這王家小子比剛來時懂事伶俐多了,看他也順眼了幾分。
“好說,好說!”周瑞家的笑容滿面,壓低了些聲音道,“兄弟你是個明白人。咱們這些外頭來的,想在府裏立足,光靠埋頭幹活可不行。要緊的是眼色活絡,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該巴結的要巴結,該疏遠的要疏遠。”
她頓了頓,湊近些,帶着幾分提點道:“就比如咱們太太屋裏,金釧兒、玉釧兒姐妹,彩雲、彩霞這幾個大丫鬟,那都是太太跟前說得上話的。還有璉二奶奶跟前那個平姑娘,那可是個厲害角色,連二爺(賈璉)都要讓她三分……至於那些不得勢的姨娘、姑娘們,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
王震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卻自有盤算。
周瑞家的這番話,不過是府中生存的常識,他要的,是更具體、更有價值的信息。
“姐姐說的是,小弟記下了。”王震附和着,隨即話鋒一轉,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說來,前幾日我去給太太回話,見彩霞姐姐臉色似乎不大好,可是身上不爽利?還是……在太太跟前受了什麼委屈?”
他刻意提到彩霞,是想試探那日之後的情況,同時也想看看周瑞家的對王夫人屋裏動向的了解程度。
周瑞家的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了然又帶點神秘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你也看出來了?可不是嘛!前幾日在太太屋裏,不知怎地,太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連茶盞都摔了,彩霞那丫頭就在跟前,怕是嚇得不輕。這幾日都小心翼翼的,連話都不敢多說。”
她說着,搖了搖頭,帶着幾分幸災樂禍和感慨:“太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平日裏看着慈和,一旦動怒,那也是雷霆之威。咱們做下人的,可得仔細當差,千萬別觸了黴頭。”
王震心中了然,知道那是王夫人事後情緒的發泄,彩霞是被遷怒了。
這對他而言,或許是個機會——一個拉近與彩霞距離的機會。
他又與周瑞家的閒聊了幾句府中閒話,諸如哪位少爺小姐近日有什麼喜好,哪位管事又得了什麼差事等等,看似隨意,卻將有用的信息一一記在心裏。
臨走時,周瑞家的已是親熱地拍着他的肩膀,直呼“兄弟有空常來坐”。
離開周瑞家的小院,王震掂量着剩下的九十五兩銀子,心中有了新的計較。
光靠撒錢收買周瑞家的這種“包打聽”還不夠,他需要建立更穩固的、屬於自己的信息渠道和人際關系。
他想到了寶玉房裏的那些丫鬟們。
襲人、麝月、晴雯、秋紋……哪一個不是關鍵人物?
尤其是襲人,幾乎是內定的寶玉姨娘,若能搭上線,好處不言而喻。
但寶玉的怡紅院,可不是他一個外院低等仆役能輕易靠近的。
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正思忖間,他路過花園附近,卻見幾個小丫鬟正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着什麼,中間那個穿着水紅綾子襖、青緞背心的,不是彩霞又是誰?
只是她神情懨懨的,不像其他小丫鬟那般活潑。
王震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幾位姐姐在聊什麼呢,這麼熱鬧?”他笑着打招呼。
小丫鬟們見是他,有的認得是王家新來的小廝,有的見他模樣周正,態度和氣,也都笑着回應。
唯有彩霞,一見他,臉色微微變了變,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絞着衣角。
王震只作不見,從袖袋裏摸出一個小巧的錦囊,遞給彩霞,溫聲道:“彩霞姐姐,前日在小庫房,多虧姐姐指點,我才沒出錯。這是我偶然得的一點安神香,聽說姐姐近日睡得不安穩,這個或許有些用處。”
那安神香其實是他用一兩銀子在系統商城裏兌換的,品質極佳,有寧神靜氣之效。
彩霞愕然抬頭,看着王震遞過來的錦囊,又看看他溫和誠摯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
那日的恐懼還未散去,但此刻王震的舉動,又讓她感到一絲意外的……關懷?
她遲疑着,沒有立刻去接。
旁邊一個小丫鬟嘴快,笑道:“彩霞姐姐,王震哥哥有心了,你就收下吧!你這幾日臉色是不大好。”
其他丫鬟也紛紛附和。
彩霞在衆人的勸說下,又見王震態度堅持,只好低聲道了謝,接過了錦囊。
指尖觸碰到錦囊細膩的布料和裏面硬硬的香塊,她心中微微一顫。
王震見好就收,又與其他小丫鬟說笑了幾句,便借口還有差事,轉身離開了。
他相信,這顆種子已經種下,只要耐心澆灌,總有發芽的一天。
他沒有直接回下處,而是繞道去了府中負責采買的一個外圍管事那裏,用十兩銀子,“請教”了一些府外市面上的消息,特別是關於王夫人娘家——金陵王家近況,以及一些京城勳貴之家仆役間的流傳軼聞。
信息,永遠是博弈中最關鍵的籌碼。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近黃昏。
王震回到自己那間狹窄、與其他幾個低等仆役同住的小屋,躺在硬板床上,開始梳理今日的收獲。
銀錢減少了十五兩,但收獲了周瑞家的初步“友誼”,與彩霞建立了初步聯系,了解到王夫人屋裏的最新動態,還獲取了一些府內外的零散信息。
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到,那張屬於自己的、微弱卻已開始編織的網,正在悄然鋪開。
下一步,該想辦法接觸更高層次的目標了。
寶玉房裏的襲人?
還是……那位精明潑辣,同樣手握權柄的璉二奶奶王熙鳳?
王震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弧度。
他不急,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陪這滿園的“金釵”們,好好玩一場。
而與此同時,王夫人的院落裏。
彩霞捧着那個錦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將其點燃,放入香爐。
一股清雅寧和的香氣緩緩彌漫開來,她深吸一口,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竟真的鬆弛了幾分。
她望着嫋嫋青煙,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王震那張帶着奇異魅力的臉。
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難以言喻的好奇和一絲微弱的心動,也開始在心底悄然滋生。
王夫人坐在裏間,自然也聞到了這股不同於往日檀香的清雅氣息。
她皺了皺眉,喚道:“彩霞。”
彩霞心中一緊,連忙應聲進去。
“點的什麼香?”王夫人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回……回太太,是……是王震給的一點安神香,說……說奴婢近日精神不濟……”彩霞不敢隱瞞,低聲回道。
王夫人聞言,捻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竟沒有斥責,只是淡淡道:“嗯,聞着倒還清爽。下去吧。”
彩霞如蒙大赦,連忙退下。
王夫人獨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漸沉的暮色,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
王震……這個名字,像一根刺,已經深深扎進了她的心裏。
恐懼、怨恨、屈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這個膽大妄爲、手段莫測的奴才的……隱隱忌憚和一絲被強行撬開心扉後產生的異樣漣漪。
他到底想做什麼?
僅僅是爲了在府裏站穩腳跟嗎?
王夫人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這個原本毫不起眼的奴才了。
夜色,籠罩了榮國府,也掩蓋了無數悄然滋生的秘密與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