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近乎崩潰的對峙之後,林小滿和沈硯之之間的關系,進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冷戰”狀態。
說它“冷”,是因爲兩人之間幾乎斷絕了所有非必要的交流。
沈硯之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像一只受傷後躲回殼裏的蝸牛,除了上課,幾乎所有時間都待在宿舍裏,用讀書和練
字來麻痹自己。
他不再看林小滿,也不再對她的任何行爲做出反應,仿佛她只是一團會呼吸的空氣。
說它不“冷”,是因爲林小滿單方面地,開啓了“破冰”行動。
她的方式一如既往地清奇。
她沒有去道歉,也沒有去追問,而是每天雷打不動地,在沈硯之的書桌上,放一些奇奇
怪怪的東西。
第一天,是一顆用草葉編成的小星星,旁邊附上一張紙條,上面用狗爬似的字體寫着:“你看這個星星,像不像你那
天額頭爆出的青筋?”
第二天,是一朵不知道從哪裏摘來的、蔫了吧唧的小野花,紙條上寫着:“送你一朵小紅花,獎勵你昨天一整天沒跟
我說話,保持了高冷人設不崩塌。”
第三天,是一塊被啃得只剩一半的饅頭,紙條內容更加離譜:“你看這個饅頭,像不像我破碎的心?另一半,在你那
裏。”
沈硯之每天早上看到這些東西,臉色都會經歷一場從青到白、再到紅的精彩演變。他想把這些東西扔掉,可每次拿
起,都會鬼使神差地猶豫,最後只能將它們掃進一個空盒子裏,眼不見爲淨。
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個用來裝“垃圾”的盒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快要滿了。
而林小滿,也在這幾天裏,第一次主動地去了解這個世界。她從系統那裏用“續命時間”兌換了一些基礎的世界觀信
息,知道了這個女尊國叫“大乾”,知道了青雲學院是爲皇權貴胄培養“內帷人才”的最高學府。
她也旁敲側擊地,從其他一些不那麼怕她的學生口中,打探到了一些關於沈硯之的零星傳聞。
“聽說沈學長出身京城世家,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了。”
“他剛來學院的時候,性子比現在還冷,一個人受了好幾年的欺負呢。”
“好像是……他家裏犯了什麼大罪,才被送到這裏來的。”
傳聞零零碎碎,但都指向了一個悲慘的過去。林小滿將這些信息和那道猙獰的疤痕聯系在一起,心裏那點不正經的
逗弄心思,也漸漸沉澱下來,變成了某種更復雜的情緒。
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青雲學院的第一次月度大考,如期而至。
這次大考,對所有學子來說都至關重要。因爲它不僅僅是一次內部考核,成績優異者,其名冊將會被上報給宮裏和
京中各大頂級權貴府邸,作爲未來“賜婚”和“納夫”的重要參考。可以說,這是一場決定未來命運的考試。
整個學院都陷入了一種緊張而肅穆的備考氛圍中。
大考的內容,分爲“文試”和“藝試”。
文試考的是《男誡》、《男訓》等典籍的背誦和理解。這對林小滿來說,簡直是天書。她只能靠着前世應付考試的
臨時抱佛腳神技,死記硬背,勉強混個及格。
而藝試,才是這次大考的重頭戲。
藝試的題目,每年都有所不同。今年的題目,在考前三天公布了——“伺候妻主用膳”。
這個題目一出,所有學生都鬆了口氣。這算是他們的基礎技能,考驗的是布菜的儀態、奉茶的技巧、以及在旁伺候
時的眼力見和言談舉止。
林小滿看到這個題目,也覺得問題不大。不就是服務業嗎?她前世爲了陪客戶,什麼山珍海味沒伺候過?什麼高端
飯局沒參加過?論“伺候人”的專業性,她可是經過市場檢驗的!
然而,她顯然低估了這場考試的“內卷”程度,也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在學院的一處僻靜角落裏,幾名衣着華貴的學子,正簇擁着一個面容陰柔、眼神裏帶着一絲傲慢的少年。
這少年,正是當朝丞相最受寵愛的小兒子,柳子墨。
柳子墨在學院裏,向來與沈硯之不對付。他嫉妒沈硯之的才華和容貌,更嫉妒他即便家道中落,依舊能得到劉夫子
和蘇先生的青睞。
而最近,他發現,那個向來不與人親近的沈硯之,竟然三番兩次地爲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小子出頭。這讓他心裏那點
嫉妒,發酵成了惡毒的恨意。
“那個叫林小滿的,真是越來越礙眼了。”一個跟班模樣的學子諂媚地說道,“仗着有沈硯之護着,都快不知道自己姓
什麼了。”
柳子墨冷笑一聲,把玩着手裏的玉佩:“沈硯之?一個罪臣之後罷了,若不是長公主府當年保他,他連進這青雲學院
的資格都沒有。他護着的人,我偏要讓他護不住!”
他的目光陰冷下來:“這次大考,我要讓那個林小滿,當着所有先生的面,出個大醜!我倒要看看,他沈硯之,還怎
麼保他!”
“子墨哥有什麼好主意?”
柳子墨嘴角勾起一抹惡毒的微笑,低聲吩咐了幾句。
“……這次藝試,所有的餐具都是由尚膳房統一準備,分發到每個考生的食盒裏。你們去想辦法,買通尚膳房的小
廝,在給林小滿的那個食盒裏,動點手腳……”
一場針對林小滿的陰謀,在大考前夕,悄然醞釀。
而對此毫不知情的林小滿,此刻正在宿舍裏,對着一面小小的銅鏡,練習着“職業假笑”。
“這位美麗的妻主,您看這道菜,色香味俱全,象征着您未來的生活多姿多彩,請用。”
“妻主,您辛苦了,喝杯茶潤潤喉。這茶,七分甜,三分澀,像極了我們未來先苦後甜的愛情。”
她一邊練,一邊在心裏吐槽:這土味情話的功力,真是與日俱增。
坐在她對面的沈硯之,雖然依舊在看書,但耳朵卻不受控制地,將她那些肉麻的台詞聽得一清二楚。他的嘴角,在
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覺得,這個家夥,可能根本不需要任何陰謀,就能憑實力,在大考上出個驚天動地的大醜。
大考當日。
藝試的考場設在學院最大的廳堂“觀德殿”。殿內,數十張方案整齊排列,每張案後都坐着一位由學院女先生扮演的
“妻主”。劉夫子、蘇先生等一衆掌事,則坐在上首的評委席,神情嚴肅。
林小滿和其他考生一樣,從尚膳房領取了自己那份密封好的食盒,走進了考場。
她的考位,恰好就在沈硯之的旁邊。
隨着一聲鍾響,考試正式開始。
考生們紛紛打開食盒,開始有條不紊地布置餐具,準備布菜。
林小滿也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自己面前的食盒。
然後,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食盒裏,空空如也。
不,也不算空。
在食盒的最底下,靜靜地躺着一雙……被人從中間掰斷的筷子,和一個……碗底被敲了個洞的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