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者,年約三旬,面容清癯,身着七品鸂鶒補子官袍,目光如電,不怒自威。
正是嵐陵縣令徐向真。
他的身後,跟着臉色同樣難看的縣丞朱得水以及主簿譚秋林,還有幾個面無表情的貼身衙役。
“縣...縣尊大人!”王大山趙林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的不知縣尊駕到,胡言亂語,罪該萬死!”
徐向真根本沒理會這兩個螻蟻,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牢房內狼狽不堪的薛家族人,最後落在了年紀最輕的薛昭身上。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怒和一絲忐忑,努力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溫聲問道:“本官徐向真,忝爲嵐陵縣令。不知哪位是望江村的薛昭薛小友?”
薛昭聞言心中一動,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草民薛昭,見過縣尊大人。”
徐向真一見薛昭這氣度,心中更加確定了眼前之人定是得江知府垂青的薛姓少年,連忙上前虛扶了一下。
“哎呀!果然是薛小友!
讓你受委屈了!
本官昨夜方從府城歸來,竟不知治下出了這等冤屈之事!
實在是本官之過,本官之過啊!”
他的語氣帶着幾分誇張的關切和熟絡。
這一幕,直接把在場所有人都看傻了!
縣丞朱得水目瞪口呆,不明白縣令大人爲何對一個鄉下少年如此客氣,甚至帶着幾分討好?
譚主簿也是不明所以,眼神驚疑不定。
王大山、趙林一聽縣令大人一口一個薛小友地稱呼薛昭,更是嚇得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他們就是再蠢,也意識到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這小子,竟然和縣尊大人認識,而且關系匪淺!
他們這次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薛永年和族人們見狀,更是又驚又喜,看着縣令對薛昭的態度,仿佛是在做夢。
薛昭心思玲瓏,立刻將徐向真這反常的熱情與他口中的“從州府歸來”聯系了起來。
如果他所猜不錯,堂堂縣令對自己這個無名小卒之所以這般熱絡,一定和江墨林這個知府大人脫不開關系。
雖然心中了然,但是他面上依舊保持着恭敬:“縣令大人言重了。草民不敢當。”
徐向真見薛昭如此知禮,心中稍安,隨即臉色一沉,轉向跪在地上的王大山、趙林,以及一旁惴惴不安的朱得水,厲聲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朱縣丞,你給本官解釋清楚!爲何將薛小友及諸多良善鄉民無故拘押?”
“大人,下官...下官以爲只是一般糾紛,故而...故而...”
朱得水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想辯解,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自圓其說。
“一般糾紛?”
徐向真根本不給他狡辯機會,
“《大雍律》明文規定,胥吏不得借機勒索百姓!
薛小友狀告之事,人證物證俱在,爾等非但不查,反而將其打入大牢,是何道理?
朱縣丞,你身爲佐貳官,便是如此替本官牧民,維護律法尊嚴的嗎?”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朱得水腿都軟了,連連躬身:“下官失察,下官糊塗!請大人恕罪!”
徐向真冷哼一聲,不再看他,目光如刀般射向王大山趙林:“你們兩個惡吏,貪贓枉法,魚肉鄉裏在前;公報私仇,侮辱良民在後!簡直罪大惡極!來人啊!”
“在!”徐縣令帶來的貼身衙役齊聲應道,氣勢遠非王大山之流可比。
“將這兩個混賬東西,給本官重打三十大板!”徐向真聲音冰冷,“打完之後,讓他們把這一桶泔水,給本官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是!”衙役們如狼似虎地撲上前,將癱軟如泥的王大山趙林拖到牢房外的空地上,按倒在地,扒掉褲子,厚重的水火棍毫不留情地落下!
“啪!啪!啪!”
“啊!大人饒命啊!”
“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殺豬般的慘叫聲和求饒聲在牢獄中回蕩。
薛家族人隔着柵欄看着,只覺得胸中一口惡氣終於吐出,個個挺直了腰杆,露出了大快人心的神情。
之前所受的屈辱,仿佛都隨着這兩人的慘叫聲瞬間煙消雲散了。
三十大板打完,王大山趙林的屁股早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只剩下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衙役們又像拖死狗一樣把他們拖回牢房門口,將那個惡臭的泔水桶扔在他們面前。
徐向真面無表情,冷峻到了極點:“喝!”
王大山、趙林哪裏還敢反抗,忍着劇痛和惡心,像兩條癩皮狗一樣,趴在地上。
他們用手扒拉着,將混合着污物、殘渣的泔水,拼命往嘴裏塞,一邊塞一邊嘔吐,場面簡直令人倒胃。
薛昭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反而更加清醒。
這就是權力,可以輕易地將欺壓者踩入泥濘。
而他自己,以後必須擁有這樣的權力,才能守護想守護的人。
懲治完惡吏,徐向真又轉身對薛昭及薛氏族人拱手道:“薛小友,諸位鄉親,本官治下不嚴,致使胥吏橫行,讓諸位受此大辱,本官慚愧至極!在此,本官向諸位賠罪了!”
說着,竟真的躬身一禮。
薛永年等人慌忙還禮,連稱不敢。
徐向真直起身,正色道:“本官在此保證,往後定當嚴加管束下屬,整飭吏治,絕不讓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遞給薛昭。
“這一百兩銀子,算是縣衙對諸位所受委屈的一點補償,聊表歉意,還望笑納。”
薛昭略一沉吟,知道這錢不能不收,否則便是打了縣令的臉。
他恭敬接過:“草民代族人,謝過縣尊大人秉公執法,體恤民情。”
徐向真見薛昭這般說,心中更是歡喜,親自將薛昭等人送出了大牢。
離開陰森的縣衙大牢,重見天日,薛家族人們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徐向真爲了表達誠意,更是直接讓衙役用官府的馬車把薛昭一行人送回了望江村。
臨別時他還囑咐說,如果以後薛昭遇到了什麼難事,可到縣衙尋他。
待薛昭等人走後,徐向真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對朱得水冷冷道:“朱縣丞,今日之事,你好自爲之!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朱得水握拳躬身,連連稱是。
說完,又看向地上如同爛泥的王大山和趙林,對主簿譚秋林吩咐道:“將這兩人革除差事,永不續用!這一百兩銀子,從他們的家產中扣除填補!若不夠,便讓他們賣身爲奴來抵!”
“是!”譚主簿用眼角餘光瞥了朱得水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處理完這一切,徐向真才長長舒了口氣。
他望着薛昭離去的方向,心中暗道:“薛昭啊薛昭,但願你真如江大人所言,是那潛淵之龍。希望他日你青雲直上,還能記得本官今日的這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