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指間的流沙,攥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李銘驚恐逃離咖啡館的身影還在眼前晃動,那本黑皮筆記本則像一塊熾熱的炭,燙貼在我的胸口,藏在夾克的內袋裏。張教授的筆記、那行關於“獵犬”與“羔羊”的絕望注釋,不斷在我腦海裏回響。
“祂們視我們爲羔羊與螻蟻,而‘獵犬’正在羊圈外逡巡。”
羊圈……指的是這個世界?這個時空?還是所有被“觀測”的宇宙?
而我,顧徉,是被標記的羔羊,還是……無意中闖入了羊圈的……什麼東西?
手稿預言、“獵犬”追蹤、跨越時空的符文、知曉太多而招致毀滅的教授……所有這些碎片都指向一個結論:我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下一次穿越在3天之後,下一次,我會穿成什麼?會不會直接落入“獵犬”的死亡之下?
必須在下次穿越前,拿到更多信息。必須在“獵犬”徹底鎖定我之前,找到哪怕一絲線索。
張教授的舊宅。案發現場。
警方肯定已經徹底搜查過,但他們是基於常規刑偵邏輯。而我,我知道那裏存在的,是“非常規”的東西。或許,還有警方忽略的、只有我才能識別出的痕跡——那些與符文、與穿越、與“觀測”相關的蛛絲馬跡。
今天是兩次強制穿越之間,短暫而寶貴的“安全期”。雖然這安全期如今看來也充滿了疑雲和潛在的監視。
下午四點,天色開始變得曖昧,灰藍色的雲層低垂,預示着又一場夜雨。大學城的老家屬區顯得格外安靜,尤其是命案發生的那棟舊樓,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壓抑籠罩着。
我壓低了棒球帽的帽檐,豎起了夾克的領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的、路過的住戶或訪客。心髒在胸腔裏敲着密集的鼓點,每一步都踩在緊繃的神經上。
教授的家門貼着警方的封條。但這難不倒一個經歷過無數次非常規潛入(在別的時空)的人。老樓的消防通道、鄰居陽台的格局……我很快找到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切入點——廚房外側一個狹窄的、用於放空調外機的小平台,連接着一扇氣窗。運氣不錯,氣窗的插銷似乎老化了,用隨身帶的工具稍微撬動幾下,便無聲地滑開。
一股混合着塵埃、陳舊書籍和一絲若有若無、已被大量清潔劑掩蓋過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屏住呼吸,側身鑽了進去。
廚房裏一片狼藉,是警方搜查後的典型景象。我小心翼翼地踏入客廳,然後是書房——案發的核心區域。
這裏更亂。書籍文件散落一地,家具被移動了位置,地板上用粉筆畫着大致的人形輪廓,雖然已經被清理過,但深色的木地板上似乎仍滲透着某種不祥的暗沉痕跡。
就是這裏。那個我作爲“竊賊”目睹凶案現場的地方。那個用暗紅色液體繪制符文的地方。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如掃描儀般仔細掠過每一個角落。警方找的是指紋、凶器、搏鬥痕跡、外來者的線索。而我要找的,是“異常”。
我避開人形輪廓,蹲下身,仔細觀察地板。除了粉筆印和清理殘留,似乎別無他物。但我記得,那天晚上,“我”(那個竊賊)看到符文的位置……
我移動到書房的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被打翻的書架。搬開幾本厚重的精裝書,我的手電光柱在地板的縫隙間仔細搜尋。
沒有符文。警方肯定已經取證拍照後清理掉了。
但是……等等。
在靠近踢腳線的一條極其細微的木紋裂縫裏,我看到了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的、暗紅色的殘留。極其微小,像是當時繪制符文時濺射進去,或是清理時被遺漏的。
不是血。至少不完全是。顏色更深,更粘稠,帶着一種……奇怪的金屬光澤,即使只剩這麼一點微末。
我迅速用隨身帶的取樣袋和一把小鑷子,極其小心地將那一點殘留物刮取下來封好。這東西,或許能分析出什麼。
接着,我站起身,開始檢查教授的書桌。抽屜都被拉開,裏面空蕩蕩。但我注意到書桌側面,一個非常不起眼的位置,有一小塊磨損的痕跡,顏色比周圍的木頭略深,形狀……像是一個經常被拇指按壓的微小凹點。
直覺驅使着我。我用力按壓那個凹點。
咔噠。
一聲極輕微的機械響動。書桌側面,一塊看似完整的擋板彈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一個隱藏的薄薄暗格!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暗格裏沒有文件,沒有U盤,只有一樣東西——
一枚硬幣大小的、黝黑的、非金非石的薄片。薄片上,用某種無法理解的技術蝕刻着那個我已經無比熟悉的、冰冷精密的外星符文。
它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亙古如此,散發着一種沉默而巨大的不祥。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這枚符文薄片的刹那——
“不許動!警察!”
一道刺目的手電光柱猛地從書房門口射來,精準地打在我的臉上,瞬間剝奪了我的視覺。冰冷嚴厲的喝聲如同炸雷,在這死寂的房間裏回蕩。
我渾身一僵,血液幾乎凍結。
“雙手舉起來,慢慢轉過身!”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周警官。
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緩緩舉起雙手,心髒沉到了谷底。極度的心虛和恐慌之後,反而是一種荒謬的冷靜。
完了。
非法入侵重要命案現場,還被抓了現行。
更重要的是,周警官看我的眼神,透過強光,我能感受到那裏面不再是之前的調侃和無奈,而是銳利的、冰冷的、徹底的**懷疑**。
他一步步走近,手電光始終鎖定着我,另一只手按在腰間的配槍上(或許只是戒備姿勢),目光掃過我舉起的雙手,掃過我臉上來不及掩飾的驚惶,最後,落在我剛剛打開的暗格,以及那枚靜靜躺在裏面的、閃爍着不祥幽光的符文薄片上。
他的眉頭死死皺緊,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顧徉……”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種極度失望和高度警惕混合的復雜情緒,“你到底在這裏找什麼?你和張教授的死,到底有什麼關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