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劇場的狂歡持續了整整一夜。
紅色的火焰燒透了曼徹斯特陰沉的天空,歌聲、嘶吼、淚水與啤酒的泡沫混合在一起,釀成一杯足以讓最冷靜的人也陷入癲狂的烈酒。
報紙頭版被C羅那張染血咆哮、被衆人抬起的面孔占據,標題極盡誇張之能事:“上帝穿7號”、“奇跡之夜”、“紅魔歸來”。
但陽光下,總有陰影。
卡靈頓訓練基地在狂歡後的清晨,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割裂感。
草皮上,工作人員正在清理慶祝留下的彩帶和紙屑,但訓練尚未恢復,空氣裏殘留着昨夜激情的餘溫,卻也多了一絲宿醉後的疲憊和……不確定。
更衣室裏,氣氛微妙。
隊員們三三兩兩到來,臉上還帶着勝利的興奮,互相擊掌,重復着絕殺那一刻的瘋狂。
但某些角落,眼神的交匯變得短暫而復雜。
博格巴和C羅被媒體塑造成“世紀和解”的典範,鏡頭前他們擁抱嘶吼
但此刻,博格巴只是沉默地換着裝備,C羅則再次被醫療組包圍,評估那代價高昂的腳踝。
阿莫林站在辦公室窗前,看着樓下這一切。
他臉上沒有任何勝利後的鬆弛,目光依舊冷硬。
他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往往緊隨最大的輝煌之後。
格雷澤家族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果然。
上午十點,一封措辭正式、卻透着冰冷寒意的郵件送達他的郵箱。
發件人:喬爾·格雷澤(辦公室)。主題:關於俱樂部近期競技表現及未來規劃的會議邀請。
沒有祝賀,沒有寒暄,只有公事公辦的“邀請”,並“建議”他攜帶下一階段詳細的戰術規劃、球員身體狀況評估(特別是關鍵球員)、以及冬窗引援的優先名單參加會議。
郵件抄送給了約翰·莫特和幾位紐約來的“觀察員”。
這不是邀請,這是傳喚。
是董事會要來收割勝利果實,並重新套上繮繩的信號。
阿莫林關掉郵件,面無表情。
他拿起內部電話。
“麥克,通知保羅·博格巴,現在來我辦公室。”
幾分鍾後,博格巴敲門進來。他臉上還帶着一絲未散盡的亢奮,但看到阿莫林冰冷的臉色時,那點亢奮迅速收斂了。
“教練,你找我?”
“坐。”阿莫林指了指椅子,自己則靠在辦公桌邊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昨晚踢得不錯。”
“謝謝,教練,這是全隊的努力。”博格巴的回答很標準,帶着謹慎。
“拉伊奧拉先生給你打電話了嗎?巴黎那邊,對昨晚的‘努力’還滿意嗎?”阿莫林單刀直入,聲音裏沒有任何溫度。
博格巴的身體瞬間繃緊了,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和被冒犯的怒意:“教練,我不明白……”
“我收到董事會的會議邀請了。”阿莫林打斷他,拿起桌上的平板,將那份郵件屏幕對着博格巴晃了晃,“他們想知道下一步計劃,想知道每個人的未來。
包括你的。”
他放下平板,目光如刀,剖開博格巴所有的僞裝。
“現在,保羅,這裏沒有鏡頭,沒有隊友,就你和我。”
他身體前傾,壓迫感如同實質。
“告訴我你的決定,是留下,當這支正在蘇醒的巨獸的脊梁,和克裏斯蒂亞諾一起,把失去的東西一件件拿回來?
還是拿着巴黎更高的薪水,去當一個……歐冠十六郎的奢侈品?”
博格巴的臉色變了又變,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誘惑與忠誠,野心與歸屬,在他眼中激烈搏殺。
巴黎的金錢和“核心”承諾是巨大的誘惑,但昨晚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被隊友拋向天空的瞬間、還有C羅那拼到血肉模糊的瘋狂……這些畫面同樣灼燒着他的神經。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曼聯是我的家。
我一直這麼說。”
“家需要守護,不是口頭說說。”阿莫林逼視着他,“我需要的是承諾。
一個在場上場下,百分之百,毫無保留的承諾。
在更衣室裏,只有一個聲音,我的聲音。
在球場上,只有一個目標,勝利。如果你做不到,現在就說出來,我會親自告訴董事會,計劃裏沒有你。”
這是最後通牒。
博格巴猛地抬起頭,看着阿莫林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
他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最終,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留下
爲了曼聯。”
阿莫林盯着他看了幾秒鍾,仿佛在評估這句話的真僞。
然後,他緩緩直起身。
“很好。”他點了點頭,“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現在,出去訓練。
你的傳球精度,對上切爾西下半場下降了百分之五,我要你在下午的訓練課上補回來。”
博格巴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話題轉變得如此之快,隨即鬆了口氣,又帶着一絲茫然,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處理完博格巴,下一個是C羅。
醫療室裏,莎拉剛剛給C羅做完檢查,臉色比昨天更加凝重。
“炎症反應很劇烈,疼痛等級很高。強行出場加劇了損傷。
至少需要兩周絕對靜養,配合高強度的物理治療,才能避免長期風險。”
她對着進來的阿莫林直接說道,語氣帶着醫學權威的不容置疑。
C羅坐在理療床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絕對靜養?兩周?這對他而言比受傷本身更難以忍受。
阿莫林沒有看莎拉,而是直接看向C羅。
“聽見了?”
C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董事會要我提交計劃,包括你的使用說明書。”阿莫林語氣平淡,“莎拉博士的建議很專業,是最穩妥的方案。”
C羅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怒火:“穩妥?我們剛他媽的在夢劇場幹了切爾西!你跟我說穩妥?!”
“那你要我怎麼做?”阿莫林反問,聲音依舊平靜,“告訴那幫紐約來的吸血鬼,我們的最大資產,38歲的金球先生,準備拖着一條隨時可能報廢的腿,去跟英超那些屠夫們玩命,只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C羅噎住了,他死死攥着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阿莫林走近一步,聲音壓低,只容兩人聽見:“你想拿金球嗎?”
C羅的眼睛瞬間眯起,如同被觸及逆鱗的猛龍。
“想,就給我閉上嘴,乖乖聽莎拉博士的話。”阿莫林的聲音冷酷而清晰,“你的戰場不在這兩周的聯賽。
你的戰場在歐冠淘汰賽,在賽季最後的沖刺階段。
我要的是一個能撕碎拜仁、皇馬、利物浦的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不是一個在英超第21輪對陣南安普頓時就耗幹最後一點油料的瘸子!”
“這點耐心都沒有,你就不配談什麼金球。”
這話像一盆冰水,夾雜着尖銳的冰棱,狠狠澆在C羅燃燒的怒火上。
他胸膛劇烈起伏,但眼中的狂暴卻慢慢沉澱下去,轉化爲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東西。
最終,他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喉嚨深處碾出一個字:
“……好。”
阿莫林看向莎拉:“用最好的方案,最快的速度。
但不是‘絕對’靜養,我需要他保持一定程度的上肢和核心訓練,保持球感。
具體尺度,你專業把控。”
莎拉還想反駁,但在阿莫林那雙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目光下,最終點了點頭。
走出醫療室,阿莫林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董事會會議還有一個小時。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門德斯的電話。
“豪爾赫,保羅這邊暫時穩住了。
克裏斯蒂亞諾需要兩周。
……是的,我知道董事會的意思。
……告訴他們,計劃照舊,但節奏,由我掌控。”
他掛斷電話,走向行政樓。
風暴並未平息,只是暫時被強行壓入了海面之下。
而他,正手握舵輪,駛向風暴中心。
逆鱗已觸。
真正的較量,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