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柔怒氣沖沖踏出玉蘭苑,剛繞過月洞門,便見蘇嬤嬤帶着個小丫鬟候在石榴樹下,神色似笑非笑。
她心中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快步上前,語氣帶着幾分刻意的親昵:“蘇嬤嬤怎會在此?”
蘇嬤嬤上前福了福身,目光在她發間的赤金點翠步搖上轉了一圈,眼底閃過一絲算計,隨即笑道。
老奴聽聞婉柔小姐來看望王妃,便想着在這兒等一等。
方才府裏的丫鬟回稟,說小姐與王妃談得不甚愉快,想來是王妃身子不適,心緒不佳,小姐莫要往心裏去。
林婉柔咬了咬唇,想起方才雲夢姝的冷言冷語,心中仍是不甘。
“那雲夢姝如今倒是越發張狂了!明明已是個失了寵的王妃,還敢對我這般態度,若不是看在珩表哥的面子上,我今日定要讓她好看!”
“小姐息怒。”蘇嬤嬤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壓低了幾分。
“王妃如今雖是失寵,可畢竟占着正妻的名分,一時半會兒確實不好動她。不過……”
她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篤定的精明,“今日之事,說起來還要多虧了老奴,否則小姐怕是早已惹上麻煩。”
林婉柔挑眉,心頭莫名一緊:“哦?嬤嬤這話怎講?”
“小姐可知,那日王妃車架受驚,並非什麼野狗作亂?”
蘇嬤嬤左右掃視一圈,見四下無人,才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
老奴在王府當差三十餘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那日事發前,見負責清掃的小丫鬟神色慌張,又隱約瞧見她袖口沾着些不屬於府裏的香粉……
那香粉的味道,與小姐上次賞賜給老奴的桃花香露,竟是一模一樣。
林婉柔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指尖下意識攥緊了帕子,強作鎮定道:“嬤嬤莫要胡說,不過是巧合罷了。”
“巧合?”蘇嬤嬤輕笑一聲,眼底帶着看穿一切的了然。
事發第二日,老奴便暗中去查了那小丫鬟,果然是小姐身邊得力丫鬟的遠房表妹。
再者,那日王妃車架受驚的地段,恰好是小姐前一日借口賞梅去過的地方。種種跡象湊在一起,老奴便是再愚鈍,也能猜到幾分端倪。
林婉柔的心跳驟然加快,面上卻依舊強撐着:“嬤嬤既然察覺了,爲何不告知王爺?”
“老奴若是想告發,小姐今日還能安然站在此處?”
蘇嬤嬤語氣帶着幾分邀功的得意,那日王爺追問此事,命赤霄大人追查徹底。
是老奴在一旁巧言周旋,說那是野狗受驚的誤會,還暗指王妃是故意借此邀寵博同情,才讓王爺打消了徹查的念頭。
否則,若是真查下去,順着那小丫鬟的線索,遲早會查到小姐頭上,到時候不僅壞了小姐的名聲,怕是連侍郎府的顏面都要受損,豈不是得不償失?”
林婉柔眼中閃過一絲驚悸,隨即轉爲狂喜,卻又帶着幾分試探:“嬤嬤爲何要幫我?”
蘇嬤嬤笑了笑,語氣帶着幾分理所當然。
老奴是看着王爺長大的,自然是盼着王爺能得償所願,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子。
小姐與王爺情投意合,又是侍郎府的嫡女,身份尊貴,容貌傾城,本就該是靖王府的女主人。
那雲夢姝空有王妃之名,卻不懂體貼王爺,性情又那般驕縱,如何配得上王爺?
她說着,目光落在林婉柔腰間的羊脂玉佩上,語氣帶着幾分暗示。
“老奴在王府這麼多年,多少也有些薄面。往後小姐若是想做些什麼,或是需要老奴幫忙,盡管開口。只是……”
她話鋒一轉,眼底閃過一絲精明。
“老奴所求不多,只盼着日後小姐得償所願,能在王爺面前多爲老奴美言幾句,讓老奴的兒子能在京中謀個一官半職,也算是了了老奴的一樁心願。”
林婉柔心中了然,原來是察覺了真相,特意來拿此事邀功。
她懸着的心徹底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抬手撫了撫發間的步搖,語氣帶着幾分篤定。
“嬤嬤放心,只要此事能成,我他日若是真成了靖王府的女主人,定會記着嬤嬤的功勞。別說只是爲令郎謀個官職,便是讓他在京中站穩腳跟,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老奴就先謝過小姐了!”蘇嬤嬤立刻躬身行禮,神色愈發恭敬。
“往後王妃那邊有任何動靜,老奴都會第一時間告知小姐。”
今日老奴已探過口風,王妃那院裏的丫鬟青禾,倒是個忠心的,只是心思單純,不難對付。
下次若是有機會,老奴再幫小姐設計一番,定要讓王爺徹底厭棄雲夢姝!
林婉柔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好!有嬤嬤相助,那雲夢姝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兩人又低聲說了幾句,蘇嬤嬤才目送着林婉柔帶着丫鬟離去。
看着她張揚的背影,蘇嬤嬤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容。
她要的可不止是爲兒子謀個官職,林婉柔手段雖狠,卻不夠沉穩,正好可以利用。
等她幫林婉柔扳倒雲夢姝,自己便是新王妃的心腹,到時候在靖王府的地位,只會更加穩固,甚至能借着侍郎府的勢力,爲家族謀得更多好處。
而此刻的玉蘭苑內,雲夢姝正聽着青禾的回稟,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
青禾方才借着送茶水的名義,悄悄跟在林婉柔與蘇嬤嬤身後,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大半。
“野狗?怎會還有這一出?我明明是遭匪徒襲擊,車夫才慌不擇路駕的車……”
雲夢姝眉峰緊蹙,眸中寒意漸生。
“青禾,你仔細想想,那日究竟是誰跟我去的靜安寺上香?”
青禾一愣,隨即回話:“回王妃,那日您說要親自爲王爺求平安福,唯有獨身前往才顯誠意,特意吩咐不許任何人跟隨,全程只有車夫一人駕車隨行。”
“去把車夫叫來。”
不多時,青禾便領着人折返,門外那漢子一進門便跪地行禮,恭敬道:“小的李二,給王妃請安。”
“起來回話吧。”雲夢姝抬手示意,聲音平靜無波。
“謝王妃。”李二順勢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有絲毫怠慢。
“你說說,前些日子我受驚磕到頭,究竟是怎麼回事?”雲夢姝開門見山,目光緊緊鎖在李二身上。
李二忙應聲回道。
“回王妃,那日駕車的是小的同鄉,原是王府臨時雇來的短工。”
“他離開前跟小的閒聊時提過,當日馬車行得本就快,半路突然躥出一條野狗驚了馬,才害得王妃不慎墜車磕了頭。”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他事後嚇得兩夜沒敢合眼,一直惶惶不安,生怕王爺降罪。”
“如今還能找到他嗎?”雲夢姝追問,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李二聞言搖了搖頭,語氣無奈:“他居無定所,向來四處輾轉打工,今日在東市,明日或許便去了西坊,眼下實在無處尋覓。”
待李二退下,玉蘭苑內復歸寂靜。雲夢姝緩緩抬手,撫上自己仍隱隱作痛的額角,眸中翻涌着驚濤駭浪。
匪徒襲擊、野狗驚馬、蘇嬤嬤的刻意遮掩、林婉柔的暗中算計……
種種碎片在腦海中交織,拼湊出一張布滿陰謀的網。
看來,那日的車禍果然不簡單,這靖王府裏,早已有人對她虎視眈眈,欲除之而後快了。
而她若想自保,這場無聲的較量,便只能贏,不能輸。看來得盡快離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