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婆傳道的“鬧劇”告一段落,但是最初讓這件事發生的問題並沒有解決,那就是穗歲想讓母親離開單位下海經商。
在回程車上,林燕芳問女兒:
“穗歲,今天水邊婆婆在屋子裏和你說了什麼?”
蘇穗歲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水邊婆婆說和我有緣,雖然我不做她的徒弟,但是之前在夢中賜給我的那一絲仙緣,就當是送給我的禮物,不收回去了。”
“仙緣?什麼仙緣?”林燕芳好奇地追問。
“就是在夢裏面,我看到了不少可能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不過也許是因爲規矩,這些事情都是關於我身邊的人和這世道的走向,我自己的未來倒是看不見的。”
蘇穗歲小心翼翼地引導着話題,目光落在母親臉上,帶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
“還有這事?那這個夢裏的事,應該是不能和我們說的吧?”蘇文光的興趣被提起來了,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女兒。
“倒也沒有什麼不能,因爲都是憑我們無法幹預的。比如……小夢阿姨的小寶寶離開了。”
小夢是林燕芳的同事,算是看着蘇穗歲長大的。
蘇穗歲記得上一世國慶過後半個月,小夢阿姨流產了,原因就是長期接觸農藥有毒物質導致胎停。
現在的產檢還沒有規範化,很多孕婦都是到了孕晚期才去醫院,讓醫生摸摸肚子就成了。
在這樣的條件下,小夢阿姨胎停了很久也沒發現,最終因腹痛就診才得知,後來還因爲感染休養了很久,到差不多四十歲才再要上孩子。
既然水邊婆婆說小善可爲,那她想早些提醒小夢阿姨,也想借由這件事讓母親重視工作環境,說服她離職。
林燕芳覺得有些奇怪,對女兒說:
“小夢阿姨的小寶寶?穗歲你是不是記錯了?小夢阿姨上一年才結婚,還沒有生小寶寶呢。”
“沒記錯,就是小夢阿姨,她肚子裏有小寶寶,不過已經離開了,就是因爲門市部經常要接觸農藥。”
車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幾秒。
“呸呸呸,童言無忌!”林燕芳下意識地輕斥了一句,眉頭微蹙。
“你一個小朋友哪裏懂得這些,你小夢阿姨和我這麼要好,如果懷上了肯定會和我說的。”
蘇穗歲沒有爭辯,只是低下頭,用帶着幾分委屈又篤定的聲音輕聲說:
“我沒有亂說,夢裏就是這樣的……水邊婆婆讓我看到,可能就是想讓小夢阿姨能來得及。”
蘇文光從後視鏡裏看着女兒篤定的神情,心裏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
他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就是個夢嘛。實在不行,燕芳你明天上班的時候問問小夢,要是真懷上了我們提醒她注意身體也是好心。
而且你們單位也有規定,懷孕的女同志可以申請調崗到辦公室,你可以教她怎麼寫申請書嘛。”
話雖如此,他卻把“經常要接觸農藥”這幾個字聽進了心裏。
第二天上班,林燕芳一直掛着女兒說的話,心裏就像有根羽毛輕輕繞着。
她時不時瞥向隔壁正給客人開單子的小夢,觀察小夢的氣色和舉動。
趁着小夢去上廁所的功夫,林燕芳跟了上去,假裝是去洗杯子,貌似隨意地挨近小夢,低聲笑道:
“小夢,我看你最近臉圓了不少……該不是有好消息了吧?”
小夢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澀地輕輕推了一下林燕芳:
“哎呀!燕芳姐,你果然是生過崽有經驗的,眼睛可真毒!
我這雖然已經四個月多了,但還是想過段時間再告訴大家的。燕芳姐,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林燕芳心裏“咯噔”一下,手裏的搪瓷杯差點沒有拿穩。
竟然真的讓穗歲說中了,小夢真的懷上了!
那……穗歲說的這個孩子……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擠出一個笑容:
“我們天天一起上班,你有點變化沒還能看不出來嗎?就是感覺你這段時間圓潤了好多,又總是說困。”
“還真是,我現在特別愛打瞌睡,有時候回家吃完飯就困了,睡到八九點才又爬起來洗澡呢。”
小夢下意識用手撫了撫還不怎麼凸顯的小腹,眼神裏充滿了初爲人母的溫柔期待。
林燕芳斟酌着用詞,盡量不讓自己的擔憂顯得太過突兀:
“懷上了好呀,年輕人生孩子恢復得快。但是我們門市部的工作環境……你看這農藥、種子、薄膜什麼的都堆在這,大老遠都能聞到氣味了。
我記得單位有規定,懷孕的女同志可以申請調崗到辦公室去,等以後坐完了月子再調回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小夢聞言,卻有些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燕芳姐,你也太小心了。我在門市部都幹了好幾年了,剛來的時候還是你帶的我呢,你看我像是輕傷下火線的人嗎?
去辦公室每天坐着多沒意思啊,工資還降了一級。我覺得現在挺好,每天賣東西就當是運動了,回去吃得好睡得好,等月份大一點再申請吧。”
看着小夢全然沉浸在喜悅中,對潛在的危險一無所知的樣子,林燕芳的心往下沉了沉。
可那畢竟只是女兒的一個“夢”,無根無據的不能多說,不然像是在咒人家似的。
那就只能用昨天晚上女兒說的法子了:
“小夢啊,我記得之前梁經理的兒子受傷,是你給他獻的血?”
“是的,梁經理的兒子隨他媽媽是O型血,正巧我就是O型血,就給他獻了。聽醫生說,我們這種血型不多呢!我可是頂了大用了!”
她說着,還略帶得意地抿了抿嘴。
林燕芳恰到好處地露出些許擔憂,眉頭微微蹙起:
“哎呀!那你愛人是不是O型血啊?我聽說O型血的媽媽和不同血型的爸爸,生的娃容易有那個什麼什麼溶血症,得經常去做產檢才行。”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着小夢的反應。
小夢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染上幾分不確定:
“有這麼要緊嗎?還要經常產檢?我聽我姐說,大家都是等月份大了才去醫院,讓醫生摸一摸胎位就可以了的。”
林燕芳語氣加重了些,帶着過來人的關切:
“那不是以前呢嘛,現在條件好了,又只能生一個,當然要謹慎一點,都講究個優生優育嘛。
你大姑姐不是在人民醫院上班嗎?你讓她安排安排,先搞個全面檢查,看看有什麼缺的,回來好補上呀!”
最後這句話顯然說到了小夢的心坎上:
“燕芳姐,還是你想得周到。對,去查一查應該補什麼,要不然我家婆天天喊我吃肥肉,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