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挽月纏好最後一圈紗布時,餐廳已經空了,她獨自走回客艙。
接下來的兩天,船在海上平穩航行。
但第三天夜裏突然起了風浪,船身搖晃得厲害,江挽月從淺眠中驚醒。
她爲了給周自雋驚喜而上船,如今卻落得這麼狼狽,真是可笑。
她跌跌撞撞沖出客艙,想找一處看不見海的地方,卻在走廊撞見正準備回房的周自雋。
江挽月扶着牆,呼吸越來越急,眼前開始發黑。
周自雋的目光掃過她蒼白消瘦的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怎麼了?”
“海......”她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手指緊緊攥着胸口衣料。
他沉默兩秒,語氣冷淡:
“你本來就不該來。難道要整船人爲了你的恐水症,暫停所有行程?”
話音未落,程煙煙的驚呼從不遠處的房間裏傳來:
“自雋!你怎麼還沒回來?船晃得我好難受,想吐……”
周自雋轉身,吩咐匆匆趕來的船員:
“準備救生艇,我先送煙煙和江挽月回去。”
江挽月靜靜聽着他遠去的腳步聲。
原來不是不能提前返航,只是她的難受不配。
救生艇靠岸,助理已經將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岸邊,程煙煙自然地拉開副駕門。
周自雋看到程煙煙上次撒嬌貼在椅背上的“寶貝專屬座位”卡通貼紙,他頓了頓,看向江挽月。
“我坐後面。”江挽月抿着唇,表情平靜,主動拉開後車門。
周自雋喉結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車開到半途,程煙煙忽然指着窗外:
“那家燕窩粥!我一直愛喝這個,每天限量,這會兒居然還有幾份沒賣完。”
周自雋看了眼時間:“先送挽月回去,再繞過來買。”
程煙煙聲音低落:
“可等送完姐姐再折回來,肯定沒了,這幾天在船上都沒胃口,就想這一口。”
江挽月開口:“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離家不遠,我自己走回去。”
周自雋從後視鏡看她一眼。
她最近太順從了,順從得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你打車回去。”他語氣緩了緩:“晚上我回來陪你吃飯,讓陳姨做你愛吃的蝦。”
江挽月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車在路邊停下,江挽月下車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江家老宅。
客廳裏,江父正在看財報,江母和妹妹江挽星在翻看新款珠寶的雜志。
見她進來,三人都停了動作,卻沒有一人出聲歡迎。
江挽月開門見山:“我要和周自雋離婚。”
江父猛地拍桌,勃然大怒:
“胡鬧!周家這門親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現在說離就離?家裏幾個項目都指着周家,你離婚了,這些損失你怎麼承擔!”
江母放下畫冊,挑剔的打量她:
“挽月,是不是你又耍什麼小性子?”
江挽月眼底一片涼:“我耍性子?是他在外面有了別人,還搞出了孩子。”
江父站起身,臉色陰沉:
“就爲了這點事就鬧離婚?你知不知道維護江家的利益?你這個不孝女!”
“看來是平時太縱着你了,來人,請家法。”
那根烏沉沉的藤鞭被請出來時,江挽月瞳孔微縮。
江家祖上傳下的規矩,子孫犯大錯須受家法,可因爲家法太過殘忍,已經成了象征,許久沒有人動用,現在只是因爲自己想離婚就被重新拾起。
江父接過鞭子揮了一下,凌厲的破空聲響起,幾個強壯的仆人壓制住江挽月:
“今天這一百鞭子,是打醒你!”
第一鞭落下時,江挽月咬緊了牙,火辣的痛從後背炸開,像皮肉被生生撕開。
她沒躲,只是站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讓你任性妄爲!”
“讓你不顧家族!”
“讓你......”
鞭聲混着咒罵,後背從劇痛到麻木,再到新一輪更尖銳的痛,數到第九十七下時,她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
江父動作未停,最後三鞭抽在已經皮開肉綻的傷處。
她喉間涌上腥甜,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百鞭完,客廳裏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一旁的江挽星突然挽住父親的手,聲音甜膩:
“爸,既然姐姐拴不住,不如......讓我來,我比姐姐漂亮,也更討人愛。周家只要還娶江家的女兒,那些合作就還能繼續。”
江挽月聽到江挽星說的話,只覺得荒謬透頂。
她看向妹妹,與她相似的臉上全是殘忍,沒有一絲對姐姐的親情。
江挽月想起十歲那年的夏天,父母帶着七歲的挽星試新買的遊泳圈,把她忘在了深水區。
她不小心滑倒,掙扎着呼救,卻看見挽星站在池邊笑,然後伸出手,不是拉她,而是輕輕把她推了下去。
水淹沒頭頂的恐懼,至今刻在骨髓裏,那之後,她就有了恐水症。
江父目光動了動,他看向江挽月:
“你想離可以,但離婚後,你必須到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永遠不能回來,更不準對外說你是江家的女兒。”
江挽月臉上露出一個極致嘲諷和心死的笑容:
“好。”
江父令人拿來文件:
“你籤吧,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讓周家同意,記好你說的話。”
江挽月接過筆,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卻還是在那份冰冷的文件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跡歪斜,卻一筆一畫,寫得決絕。
“放心吧,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