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地址?”
柳微微被蘇棠的話問得一愣。
她努力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
顧晏留下的東西……
他每次探親回來,都會給她帶些小禮物,一條紗巾,一塊雪花膏,或者幾顆大白兔奶糖。
可這些東西,早就被趙春花以“你一個寡婦用不着這些”爲由,搜刮了去。
至於地址……
顧晏所在的部隊是保密單位,他從來信的地址,都只是一個代號信箱。
她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
看着柳微微迷茫的樣子,蘇棠有些着急。
她畢竟只有三歲的身體,很多事情的記憶是模糊的,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過一個畫面:媽媽曾對着一張照片流淚,照片背後好像有字。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屋角那個破舊的木箱子。
“箱子,在箱子裏。”
那個木箱子,是柳微微嫁過來時的嫁妝。
裏面放着她和顧晏結婚時的幾件新衣服,還有一些顧晏留下的遺物。
李桂花和趙春花也曾翻過好幾次,見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沒再動過。
柳微微順着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頭一動。
她立刻下地,借着從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摸索到牆角,輕輕打開了那個木箱子。
一股樟腦丸和舊衣物的味道撲面而來。
箱子最上面,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軍裝。
那是顧晏最後一次探親回家時穿過的。
柳微微伸出手,指尖顫抖地撫摸着那身熟悉的橄欖綠。
衣服上,仿佛還殘留着丈夫的氣息。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三年來,每當撐不下去的時候,她就會偷偷打開這個箱子,摸一摸這件軍裝,好像這樣就能汲取到一點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將軍裝拿出來,放在一旁。
軍裝下面,是幾件她自己都舍不得穿的嫁衣。
再往下,是一個用手帕包着的小包裹。
柳微微解開手帕,裏面是一沓信,還有一張黑白照片。
信,是顧晏從部隊寄回來的。
裏面的內容,她早就爛熟於心。
無非是問問家裏好不好,她身體好不好,叮囑她要好好吃飯。
每一封信的落款地址,都是那個她倒背如流的部隊代號。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已經微微泛黃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軍裝的年輕男人。
他們勾肩搭背,笑得意氣風發。
前排最中間,那個笑得最燦爛,身姿最挺拔的,就是她的顧晏。
柳微微用指腹輕輕摩挲着照片上丈夫的臉,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照片上。
“顧晏……你在哪裏啊……”
“我快要撐不住了……”
蘇棠從炕上爬下來,走到媽媽身邊,踮起腳尖,看着那張照片。
她的目光,越過那些模糊的人臉,精準地落在了照片的背面。
“媽媽,後面。”她用小手指了指。
柳微微一怔,吸了吸鼻子,將照片翻了過來。
照片的背面,是顧晏龍飛鳳舞的字跡。
上面寫着一行小字。
“西北,昆城軍區,猛虎團。”
這行字的下面,還有一個更具體的地址,但因爲年代久遠,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七號大院”的字樣。
柳微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來了!
這是顧晏和戰友們的一次合影,他寄回來的時候,曾在信裏提過一嘴。
他說這是他們團裏的大合照,照片背後有他們部隊的名字,讓她好好收着,萬一以後信件聯系不上,可以試着往這個地址寄東西。
當時她沒當回事,只顧着看照片上的人了。
沒想到,這句無心之言,竟成了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西北,昆城!
一個具體的地名,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柳微微腦中的迷霧。
不再是虛無縹緲的部隊代號,而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
柳微微死死地攥着那張照片,像是攥住了全世界。
她的身體因爲激動而不住地顫抖。
去昆城!去找猛虎團!
只要到了那裏,就能找到顧晏的部隊,就能問到他的消息!
就算……就算他真的出了意外,他的部隊,他的戰友,也絕不會看着她們母女被賣到煤窯裏去!
這個念頭,讓柳微微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一種絕處逢生的希望之光。
她低頭,看着懷裏一臉平靜的女兒,心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如果不是棠棠提醒,她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這張照片背後還藏着這樣的秘密。
她的女兒,真的不一樣了。
“棠棠……”柳微微的聲音哽咽,“謝謝你……”
蘇棠搖了搖頭,小臉在媽媽的胳膊上蹭了蹭。
“媽媽,我們走。”
“嗯!我們走!”柳微微重重地點頭,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擦幹眼淚,將照片和信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貼身藏了起來。
然後,她開始盤算。
要去昆城,那麼遠的地方,光靠兩條腿肯定不行,得坐火車。
坐火車要錢,要很多錢。
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顧晏的撫恤金,全在李桂花那裏。
她自己的嫁妝,也被搜刮得一幹二淨。
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沒錢,她們連這個村子都走不出去。
柳微微的臉色,又一次變得慘白。
蘇棠看出了媽媽的窘迫。
錢……
這個家,哪裏還有錢?
蘇棠的小腦袋飛速運轉,屬於前世億萬富豪的記憶開始翻涌。
她記得,柳微微好像是有私房錢的。
是她剛嫁過來時,她娘家偷偷塞給她的壓箱底的錢,數額不大,但對現在的她們來說,卻是一筆巨款。
她記得柳微微把錢藏在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但後來……好像被趙春花無意中發現了,然後偷走了。
趙春花那個貪婪的女人,偷了錢,肯定不會上交,而是會自己藏起來。
她會藏在哪裏呢?
蘇棠閉上眼睛,將自己的精神力緩緩發散出去。
她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飛,能看得遠的幫手。
“嘰嘰喳喳……”
窗外,屋檐下,傳來了幾聲細碎的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