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一陣穿透力極強的嚎叫，劃破了顧家小院的寧靜。
“我的面！我的白面啊！”
是趙春花的聲音。
她每天起得最早，就是爲了檢查家裏的存糧。
蘇棠被這聲嚎叫“吵”醒，揉了揉眼睛。
她身邊的柳微微也被驚醒，緊張地坐了起來。
緊接着，院子裏就傳來了李桂花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嚎什麼嚎！大清早的，死了人嗎？”
“媽！你快來看啊！我們的白面！過年包餃子的白面啊！”
趙春花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柳微微臉色一白，趕緊抱着蘇棠下床。
當她們走到院子裏時，徹底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儲藏間的門大開着。
門口，趙春花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搶地。
李桂花和顧建軍站在她旁邊，臉色黑得和鍋底一樣。
只見儲藏間的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那袋精貴的白面，被咬了一個大口子，面粉灑了一地。
更惡心的是，白花花的面粉上，滿是黑色的老鼠屎和尿液。
一群老鼠甚至還在那白面堆裏開了個派對，留下一片狼藉的腳印。
這袋面，徹底廢了！
“天殺的！是哪個天殺的幹的！”
李桂花氣得渾身發抖，三角眼掃視着院子裏的每一個人。
趙春花一邊哭，一邊指着柳微微罵。
“肯定是她！肯定是這個掃把星幹的！”
“她不想嫁給瘸子，就故意毀了我們家的糧食！”
柳微微被這盆髒水潑得一懵，連忙擺手。
“不是我！我沒有！”
“不是你還能有誰？”趙春花從地上一躍而起，像個潑婦一樣就要沖過來。
“這家裏就你最見不得我們好！”
李桂花也反應過來，認定了是柳微微搞的鬼。
她昨天剛說了要賣了柳微微，今天糧食就出了事。
肯定是這個賤蹄子在報復！
“好你個柳微微！你個黑了心肝的毒婦！”
李桂花沖到柳微微面前，揚手就要打。
“我讓你毀我糧食！我打死你！”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顧建軍，卻一把拉住了李桂花。
“媽，不對！”
顧建軍指着地上的狼藉，臉色難看。
“你看這牙印，是老鼠咬的！”
“肯定是昨天那只死老鼠，帶着一窩耗子來報復了！”
李桂花一愣，低頭看去，果然看到了口袋上細密的牙印。
趙春花也不哭了，湊過去一看，也傻眼了。
“老鼠？怎麼會……”
“還不是你！”顧建軍一肚子火沒處發，全撒在了趙春花身上。
“我讓你把面放櫃子裏，你非要放地上！這下好了吧？便宜老鼠了！”
“我哪知道啊！”趙春花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這房子裏什麼時候有過這麼多老鼠？”
“你問我我問誰去！”
“還不是媽！非要去惹那老鼠！現在好了吧，人家全家都來報仇了！”
“你放屁！賴我老婆子頭上了？”李桂花一聽，火氣也上來了。
昨天還一致對外的三個人，此刻因爲一袋白面，徹底內訌了。
你指着我，我罵着你，院子裏吵成了一鍋粥。
蘇棠被柳微微抱在懷裏，看着這出好戲，心裏樂開了花。
她還嫌不夠亂，伸出小手指着吵架的三人，奶聲奶氣地開口。
“吵。”
“好吵。”
這個稚嫩的聲音，像一滴油掉進了滾燙的鍋裏。
三個正在氣頭上的人，瞬間把矛頭指向了她們母女。
“吵什麼吵！還不是你們這兩個喪門星害的！”
李桂花指着柳微微的鼻子罵。
“要不是爲了給你換糧食，我們家會遭這種事？”
“就是！”趙春花也附和，“我看這老鼠就是你招來的！”
眼看戰火又要燒到自己身上，柳微微嚇得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人一條腿是瘸的，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中年男人臉上堆着笑。
“顧家大娘，我按說好的，帶我侄子來接人了！”
來人，正是隔壁村的王瘸子和他叔叔！
李桂花一看到他們，再看看地上一片狼藉的白面，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她正要開口。
趙春花卻搶先一步，沖到王瘸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哎喲，他叔啊，這親事，怕是成不了了！”
“我們家遭了賊，不，是遭了鼠災！準備給你們的糧食，全被老鼠給糟蹋了！”
她指着地上的白面，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王瘸子和他叔叔一看地上的慘狀，臉也黑了。
他們就是沖着那三十斤棒子面來的。
現在糧食沒了，人他們還要來幹嘛？多張嘴吃飯嗎？
“沒糧食了？”王瘸子的叔叔臉色一沉。
“對不住了，這親事，我們不結了！”
說完，拉着不情不願的王瘸子，轉身就走，連口水都沒喝。
一場買賣，就這麼黃了。
李桂花和趙春花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糧食沒了，人也沒賣出去！
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桂花的怒火，終於找到了最終的宣泄口。
她猛地轉身，一雙三角眼死死盯着柳微微和蘇棠，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兩個掃把星！”
“糧食沒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她發了狠，說出的話淬了毒一般。
“我明天就去鎮上，聯系人牙子！”
“找不到糧食，我就把你們娘倆，一起賣到最黑的煤窯去！讓你們一輩子挖煤，死在裏頭！”
柳微微的血色，瞬間從臉上褪得一幹二淨。
賣給瘸子，只是換個地方過日子。
可要是賣去黑煤窯……那就是死路一條！
她抱着蘇棠，身體抖得不成樣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
蘇棠的小臉也沉了下來。
她知道，這個老虔婆是說得出，做得出的。
看來，這個家，是一天都不能待了。
必須走！
立刻！馬上！
她抬起頭，看着驚恐萬狀的媽媽，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
“媽媽，不哭！”
“我們，找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