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該喝藥了，御醫說大哥哥該多休息。”孟寶瓔鼻音有點重，心疼沒過埋怨。
她正端藥碗從側間走來，擋住了蘇綰的視線。
“是啊，長兄早就在朝中站穩腳跟，現在又破了積弊已久的貪墨案，何必再爲爭功名熬垮身子。”四公子孟珏晏不到十歲，似是關心，實則有點幸災樂禍。
他娘三夫人整日拿長兄教育他，他早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現在正巧有了看笑話的機會。
要是在人前這樣說，三夫人只會訓他幾句，以“年幼，童言無忌”敷衍過去，要是在背後這麼說，免不了要挨三夫人罰。
果不其然，三夫人聽這話，伸手捂住了孟珏晏的嘴。
“呸呸呸，小孩子胡說什麼，阿衡這是爲了咱們國公府！”三夫人教訓道。
二夫人自從進門，就沒拿到過管家權，一直看三夫人不順眼，妯娌間矛盾積蓄已久。
見此，她冷嘲道：“珏晏還是個孩子，哪兒能想出這樣刁鑽的話，該不會是跟哪個不教好的學的。”
三夫人毫不客氣回懟，“珏晏除了在書院接觸夫子、同窗，就屬跟你那侄子湊一起的多。”
要是二夫人有親生兒子可貶低，那三夫人肯定會貶低她兒子。
現在她連個兒子都沒有，三夫人就去貶低隔着一層的侄子。
兩人唇槍舌戰，禍水無辜被引到了蘇綰弟弟蘇諍身上，蘇綰只覺陣陣心乏。
“三夫人莫生氣，我回去後一定嚴問阿諍。”蘇綰打圓場。
老太君看了二夫人、三夫人一眼，眉宇間擰起來結。
要說起來，這兩個兒媳，她是一個都不滿意。
二兒媳小門小戶出身，綿延子嗣不行，嘴巴倒是厲害；三兒媳雖然出身尚可，但執掌中饋久了，越發不知自己位置。
須臾，她目光落到蘇綰身上，多了幾許贊賞。
“大哥哥找個嫂嫂吧，你整日的跟公孫長策混在一起，他哪兒會照顧人。”孟寶瓔稚氣中又帶着老成。
“你課業做完了？”孟玉衡聲音溫和，直接引開了話題，拿話壓他。
孟寶瓔斂起老成，背過了身去，半依在架子床邊。
她正擋住了孟玉衡面龐，蘇綰側了側身，仍沒能看到，她不敢動作過分大，恐再引起老太君注意。
“瓔丫頭這話倒是不錯，你年至雙十，是該議親了。二媳婦和三媳婦還不多留意着，這些家事難不成要我這把老骨操辦？”老太君不滿兩人剛才鬥嘴，找話點她們。
二夫人和三夫人忙上前去。
“留意着呢，怎能沒留意！只是選宗婦馬虎不得，我們看好了，最後還得等婆母過目。”三夫人話回得很快。
二夫人不甘示弱，也趕緊恭維：“咱們阿衡龍章鳳姿，滿京貴女誰不眼熱，我前日剛接了戶部王尚書夫人帖子，這不今天還有左相夫人差人送的帖，都是爲着這事來的。”
“也得大哥哥喜歡才是。”孟寶瓔插話道。
她知道王家嫡女，比她還嬌縱跋扈，只是平日裏見到長輩們會賣乖。
她也曉得左相家的兩個女兒，淨嘲笑誰穿戴寒酸，不過是琴棋書畫比她好那麼一拇指蓋。
孟寶瓔愁悶，要是那《尋香記》中的女主角，能從話本子中跳出來，給她做嫂嫂就好了。
“你兩個嬸嬸思慮周全，挑出來豈會叫阿衡不滿意？”老太君對兩個媳婦點到爲止。
即便心裏不滿，也不過分貶損她們，這有損自己慈藹。
況且，就算她對兩人不滿，到底也是她挑選的。
數落她們多了，豈不是變相證明自己眼光差，教導無方？
二夫人和三夫人得了句誇獎，臉上堆着的笑更深。
“不單是阿衡，瑾淮、珏文到了年紀，寶蓮、寶韞也該議親，寶瓔等後年也要及笄，這不都得你們多留意。”老太君道。
二夫人和三夫人連連稱“是”。
被點到名字姑娘公子們，個個紅了耳尖。
唯有孟寶瓔低聲嘟囔：“我不嫁，要嫁就嫁騎白馬的蓋世英雄。”
老太君搖頭笑道：“哪兒有你說的這號人物。”
“是江湖俠客，怎麼沒有？”孟寶瓔不滿。
蘇綰低頭盯着自己鞋尖，藏在繡鞋中的腳趾微蜷。
她單知道自己寫的話本子賣出去上百冊，卻不知對看話本子的人影響這麼大。
幸虧孟寶瓔沒有看絕嗣皇帝和寡婦，不然，要真影響她擇婿的想法，孟家非把寫話本子的她找出來，抽筋剝骨不成。
“綰綰表妹，祖母喚你，問你芳齡幾許呢。”二公子孟瑾淮提醒。
蘇綰趕忙回過神，福身行禮道：“回老太君的話，綰綰過了春就十六了。”
老太君點頭，“也該定親了，叫你姑母多帶你相看相看，有好人家別錯過去。”
蘇綰張口欲答“是”，忽覺一道涼薄的目光壓過來，脊背一冷，回話梗在喉中。
她覺得國公爺在瞪她。
照理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國公爺就要瞪她。
這半年裏總聽姊妹們說大表兄如何嚴苛，以至於她未見其人，心中先生怯意。
該不是國公爺知道那話本子的事，已經派人查出出自她之手，也覺得她心思不良？
蘇綰心裏打鼓，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國公爺瞪她的理由。
“二老爺和三老爺回來了。”外面小廝報道。
小輩見禮過，各自回了各自處，議親之話，便到此爲止。
蘇綰本是步行而來，沒想到二夫人叫孟寶韞自己走回去，拉着蘇綰同乘小油車。
蘇綰知道，姑母肯定是要說起親事，蘇綰也正想與她說。
“……綰綰，不是姑母輕賤自己人，國公爺不是咱們該高攀的，你可千萬別因小五幾句戲言就入了心。你若非攀高枝，頂天只能當個下賤的妾，我可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兄長！”二夫人話說得很重，抹着眼淚。
在她看來，蘇綰商賈出身，現又失怙失恃，除了那張臉蛋什麼優勢都沒有，能給國公爺當妾都算是高攀。
可蘇綰在她這裏還有妙用，她盤算着讓蘇綰去頂了孟寶韞的婚事，解決這樁麻煩。
蘇綰臉色一白，沒想到姑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她很快斂起神色，道：“姑母多慮。其實，我早已有樁婚事在身，還要勞姑母操持費心。”
二夫人抹眼淚的手一頓，“你有婚事，此事我怎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