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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老宅裏一片死寂。
明父最先回過神,他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
“你瘋了!”
他指着明修的鼻子,氣得渾身都在抖:“退婚?你知不知道取消婚約會讓明家損失多少!”
旁邊的一位叔父也立刻開口:“阿修,別耍小孩子脾氣!這門婚事關乎整個家族的未來!”
“不知好歹的東西!”
言語的攻擊像潮水一般涌來。
明修只是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眼神裏是化不開的冰冷。
他的沉默,徹底激怒了明父。
“反了你了!”他抓起手邊一個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來人!”他對着門口的保鏢怒吼,“把他給我拖到閣樓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閣樓。
這兩個字像一個開關,讓明修的身體瞬間僵硬。
那是他童年的陰影。
他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就是因爲小時候被鎖在那個漆黑、冰冷、不透風的閣樓裏,差點窒息。
明父清楚,他比誰都清楚。
可現在,他卻要用他最恐懼的方式,來逼他妥協。
兩個高大的保鏢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明修沒有掙扎,他只是用一種近乎死寂的視線,看着他的父親。
“砰”的一聲,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上,世界瞬間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與死寂。
幽閉恐懼症排山倒海地襲來。
他呼吸開始困難,心髒狂跳,冷汗瞬間浸溼了後背。童年瀕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精神與身體承受着雙重的劇痛。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渾身不受控制地抖動。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明父冷酷的聲音。
“想通了沒有?”
明修靠着門板,聲音因恐懼而嘶啞顫抖,但吐出的字卻無比清晰。
“退......婚......”
“你再說一遍!”
“退婚!”
“好,很好!”明父的聲音氣急敗壞,“我就關到你答應爲止!”
黑暗沒有盡頭,窒息感越來越強。
明修的意識開始模糊,但每當明父隔着門質問,他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重復那兩個字。
絕不妥協。
終於,明父的耐心耗盡了。
“明修!你到底發的什麼瘋!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
這個詞像一根針,刺破了明修緊繃的神經。
他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着爬起來,瘋狂地拍打着厚重的木門,用盡全力嘶吼出那個讓他痛不欲生的真相。
“因爲我明修,只是赫晚汀給她白月光治病的物品!”
“因爲你們!爲了利益!把我賣了!”
他吼完,整個人虛脫一般滑落在地。
門外,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明修以爲自己的控訴終於震懾住他們時,一道幽幽的女聲響起,是他的繼母。
那聲音裏,沒有震驚,沒有憤怒,只有一絲疲憊的嘆息。
“阿修,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明修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我們......”繼母的聲音隔着門板,顯得那麼不真切,“我們也是爲了你好。赫家如今的勢力,是我們明家得罪不起的......”
爲了他好?
明修只覺得荒唐,徹骨的悲涼瞬間淹沒了他。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他的家人,從一開始就知道赫晚汀有白月光,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只是個工具!
他們不是被蒙蔽,他們是心甘情願、主動配合地,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打包成一件昂貴的商品,送給赫晚汀,去換取家族的利益。
跟此刻來自至親的、清醒的背叛比起來,拍賣會上的羞辱簡直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閣樓的門“咔噠”一聲,被打開了。
一道光照了進來。
一個人影逆着光走進來,是尚思珈。
她滿臉擔憂地快步走到他身邊,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將虛弱的他扶起來,擁入懷中。
“阿修,別怕,我來救你了。”她柔聲說。
然而,下一秒,尚思珈卻反手將他抱得更緊。
尚思珈的聲音壓得很低,清晰地鑽入他的耳中,帶着昔日的溫和。
“阿修,別跟赫晚汀鬥了,不值得。”
“退婚吧,然後娶我,我會保護好你的。”
“你爸媽已經答應我了,只要你跟赫家一刀兩斷,你就是我的了。”
轟,明修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猛地推開尚思珈,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
他的父親和繼母,就站在那裏,用一種默許的視線,看着這一切。
原來,這不是拯救。
這是另一場交易。
他以爲的反抗,不過是從一個牢籠,直接被推進了另一個更肮髒的牢籠。
而他的父母,就是親手遞上鎖鏈的人。
尚思珈看着他慘白的臉,聲音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決絕。
“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尚思珈的人。這世上,沒人能傷你,除非我死;能保護你的地方,也只有我的身邊。”
明父冷漠地宣布了對他的判決。
“明修,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乖乖回去,繼續和赫晚汀的婚約。要麼就立刻和尚思珈訂婚!”
荒謬。
太荒謬了。
明修看着眼前的這兩個女人,一個要將他困住保護他,一個要將他變成家族的籌碼。
突然笑了。
他笑得燦爛,笑得詭異,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在所有人錯愕的視線中,他猛地推開尚思珈,轉身沖向旁邊那排古董書架,用盡全身力氣,將上面所有的書,全部掃落在地!
“譁啦啦。”書本散落的巨響和衆人的驚呼聲混雜在一起。
明修彎腰,從一地狼藉中撿起一個最重的黃銅書立,毫不猶豫地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破了皮膚。
“你幹什麼!”明父驚呼。
明修看着他們震驚的臉,眼神瘋狂而決絕,他一字一句,用盡生命宣告:
“我明修,今天就是死在這裏,也絕不會再當你們任何一個人的棋子!”
“從今以後,明家沒有我這個兒子!”
“你們也休想再從我身上,得到一分一毫的好處!”
說完,他看準了閣樓高處那個狹小的氣窗,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書立狠狠砸了過去!
“哐當!”玻璃應聲而碎。
他不顧一切地,踩着書架,從那個狹小的、布滿玻璃碴的窗口,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