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不由得心生怒火,她出言道:“買來的功名,還是低調些才好。省的被人告發,累及家人。”
平姨娘怒目而視,正要反駁。就聽秦嫀又道:“整日混跡青樓楚館,這般的自甘墮落也敢說與我登對?姨娘用心着實險惡!”
平姨娘指着秦嫀,道:“你……你……!”
秦嫀上前兩步,將她手指狠狠的掰了下去,便要走。豈料,平姨娘竟捉住秦嫀的袖子,撒起潑來。道是,秦嫀辱了她的家門。
秦嫀自是不能叫平姨娘得逞的。她沖斂秋使了個眼色,便軟軟的倒了下去。隨即,斂秋發出了一聲慘呼,道:“快來人呐!平姨娘把大小姐氣昏厥了!快叫大夫!”
秦家上下頓時又是一片忙碌。
那邊平姨娘對着老夫人哭啼,說秦嫀瞧不上她們平家,老夫人要爲平家出頭。這邊施和便斷定秦嫀落了病根,怕是好不了了。於是,兩下竟頭一次沒吵鬧起來,各自消停了。
秦家很是安生了些時日。
二月底,秦老夫人虛弱昏厥,施和不肯出診。別個大夫診來診去,只說是氣虛血弱,宜補養。補來補去,卻不見好轉,唯有秦侍郎在時,情況才略略好些。秦侍郎十分心焦,卻也只得告假在家侍奉母親。
三月初,秦嫀正忙着爲秦家避禍之時,意外收到了大公主踏春宴的帖子。
大公主是皇後唯一的子嗣,身份尊貴。她的帖子,向來只有京城貴女有份,秦嫀前世並未收到,如今見着帖子,着實驚訝。她握着帖子,覺得燙手,卻又拒絕不得。
踏春宴那日,天氣極好。秦嫀乘車來到京郊宴會地。一下車,她便被撲面而來的脂粉氣息很是熏嗆了一番。抬眼望去,只見少女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端的是花團錦簇,姹紫嫣紅。
她思量着如何才能與這群貴女們玩耍到一起時,便遇見了楚修。
兩人正要結伴同行,一個少年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說的是:“這是秦侍郎家的?秦嫀?”
秦嫀頓時怔住。那聲音的主人,即便是比前世年輕了許多,她還是聽了出來。是他!回憶若寒冬廊下的冰凌,驟然穿透了胸腹,令人痛徹心扉。她將雙手藏於袖中,用力握緊,強迫自己勿要失態。
前世,父親被誣貪墨,秦家滿門抄斬。她追隨楚修十年。楚修登上帝位,而她位極人臣。爲了理想中的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二十如許的她,成爲了梟衛指揮使,大魏第一權臣。
她與他雪夜相遇,傾心相許,屢屢救他於危難。甚至爲他放棄理想、背叛了楚修,卻不料,這一切皆是他的陰謀。一片癡心錯付,她被他以車裂極刑處死。
他是她的死劫。
她轉身,便瞧見了他。
身着青色長袍,腰束玄色紋金帶,臨水畔而立,身姿挺拔,端雅從容。一雙深沉的鳳目望了過來,仿若隔了萬水千山。
他如今不過十三,還不是那個面如冠玉,白衣勝雪,才冠三梁的京城貴公子。卻已隱隱露出些,遙遙若高山之獨立的氣質。
兩人相視無語,氣氛格外沉重。直到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才打破了這僵持的場面。那聲音道:“京外來的,果真沒見過世面!見了九殿下也不知道行禮?”
九殿下?秦嫀遲疑的看着面前人。前世,他養在舅父沈城家,直到逼宮那日,才亮出了自己身份。這一世,他竟早早的認回了身份?
秦嫀一個恍惚,那嬌俏聲音的主人便欺了上來,推了她一把,道:“楞什麼?還不行禮?”
秦嫀本欲躲開那推搡,豈料退後之時,正踩在了一塊石頭上。整個人一歪,便摔了下去。她急忙調整姿勢自救,卻不料,被一人狠狠的摟進了懷裏。
那人身上有空山新雨後的青竹氣息,縱然隔世,不能相忘。秦嫀驟然紅了眼眶。她掙扎着想從他懷中出來,卻被他用力箍住。
只聽他,冷漠而嚴厲的斥責道:“蘇君璧,夠了!”
嬌俏聲音的主人,原來是中書令蘇儒的嫡女,蘇君璧。
蘇君璧是當朝權臣之女,怎肯在下官之女跟前丟了面子?只見她兩步上前,扯住九殿下的衣袖道:“楚錚!你幹嘛因爲一個下官之女吼我!”
秦嫀不願被是非卷入,奈何,蘇君璧卻認定她使了什麼下作手段,勾引了九殿下楚錚。才使得楚錚相救於她。一番折騰後,蘇君璧撂下句:“秦嫀,你等着!”便哭啼着跑了開來。
秦嫀望着蘇君璧離去的背影,只覺命運弄人。前世,蘇君璧爲了楚錚,用盡手段。最終,其父蘇儒輔佐楚錚登基,其如願以償正位中宮。
而自己,以爲得了楚錚的心。到頭來才看清楚,他不過是以情作絲,將自己捆綁成繭。酷刑雖痛,卻哪及得上,她聽聞他那句“我對你不曾有情,只是利用”之時的心如刀割?
腳腕傳來溫熱之感,秦嫀垂眸才發現,原是楚錚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腕。他問她:“可有傷到?”
秦嫀再不願與他有分毫的糾葛。她退後一步,行禮道:“臣女沒有傷着,勞殿下掛心。”
他的手尷尬的落在半空。半晌,輕握成拳。
有些人,相見爭如不見。隔世,亦不願相逢。秦嫀轉身離去,尋了個僻靜偏遠的台子,躲開了這紛擾。
楚修隨在她身側,安慰道:“莫與蘇君璧計較,她緊張九殿下不是一日兩日了。這種場面,隔上幾日總能瞧見。別太在意了。”
秦嫀自有要事要料理,哪裏分得出心思去計較。
楚修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蘇君璧等人,又道:“淑妃蘇聘乃中書令蘇儒長姐,育有三皇子楚昭、三公主楚嬈。是以,三皇子與蘇家很是親密。三皇子娶了戶部尚書湯儉的嫡女湯嵐爲正室,是以,三皇子與戶部湯家也很親密。”
秦嫀了然,正要開口,楚修便被人喚走了。她坐在河畔,賞景飲茶,時不時有貴女來聊上幾句,也算是愉快。
不多時,來了個侍女,道是請秦嫀一同去賽馬。秦嫀不及推辭,便被那侍女拖到了一匹高頭駿馬之前。
待侍女遠離,秦嫀發覺,這賽馬諸人,只有自己一個女眷。她掃過衆人,只見蘇君璧挑着嘴角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她心下明白,自己這是被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