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養胎,祖母裝病,秦姨娘借口不出門。家中諸事都落在了父親肩上。秦嫀瞧着焦頭爛額的父親,計上心來。若父親整個三月,都不曾去戶部,那三月貪墨案自是和父親扯不上關系的。
若想父親告假,自然要從祖母和秦陽身上下手才好。秦嫀琢磨再三,尋了個謝恩的由頭帶着母親寫給施家夫人的信去了施家。
施家夫人見到秦嫀,十分歡喜。她嫁入京城施家數年,與秦嫀母親往來的書信卻從未斷過。去年秦家入京她是想要去拜訪的,只是身體一直有恙,實在出不得門。
施家長女施穎是個粉妝玉砌般的姑娘。許是年紀相近的緣故,兩人很快成了交心的閨中密友。秦嫀出入施家,便成了常事。
施穎雖只長秦嫀兩歲,但於醫術一途,甚有天分。秦嫀想學,施穎肯教,一來二去,秦嫀便懂得了一些粗淺醫術及辨識藥物的本領。
她尋了些使人虛弱卻無大害的藥物,悄悄加在祖母的補藥中,果不其然,祖母的虛弱便從假裝成了真。
父親雖與祖母有了嫌隙,卻終究是個孝順的。不得已,又告了幾天假,來侍奉祖母。
至於秦陽,秦嫀自是有盤算的。平姨娘既誣陷她推庶弟落假山,傷了腿。那她便讓他真的傷了這條腿,也不妄平姨娘誣陷她一場。
二月初,施家新到了一批藥材,施穎便打發了丫頭去叫秦嫀來學着辨認。
施家醫館外,秦嫀剛下車,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抬頭看去,便瞧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騎着高頭駿馬在街頭狂奔,沿路踢翻了不少的商販攤位。秦嫀冷哼一聲,心道不知又是哪家的紈絝子弟。
不待她收回目光,就見那高頭駿馬將一個幼童踏在了蹄下。她來不及多想,便要沖出去施救。
此時,卻見一人先於她沖了過去。他脫下身上貴重的雪白狐裘將孩童裹着抱了起來,便要往醫館跑。秦嫀忙驅開人群,對那人喊道:“醫館在這邊,快!”
那人轉頭,只見他星眸璀璨,身形偉岸,氣宇軒昂,品貌非凡。與前世竟沒有絲毫的分別,這是年十六歲的寧王世子楚修,她的救命恩人,亦是她最對不住的那個人。
回憶蜂擁而至,令人猝不及防。
前世,秦家滿門抄斬,她帶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秦紹逃亡。是他,將她藏匿帶出京城,亦是他將她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萬般呵護。他君臨天下,她權傾朝野。他對她愛之甚深,她卻爲心愛之人背叛了他。
故人再見,秦嫀紅了眼眸。她想再喚他一聲主上,情之所至,話到唇畔,卻都歸於無聲。
秦嫀立在冬日暖陽之下出神。一根帶着微微血腥味道的馬鞭迫着她抬起了頭,隨之而來的,是幾句輕浮的話語,道:“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模樣真是俊俏。”秦嫀冷眼掃過馬鞭的主人,那十五六歲的少年紈絝之一。
她後退半步,右手蓄力,正準備將那少年從馬上扯下,馬鞭便被一物打在了地上。
少年見狀,怒道:“哪個不長眼的壞爺的好事?給爺滾出來!”
寧王世子楚修出得醫館,擋在了秦嫀面前道:“蘇公子於這京城鬧市縱馬傷人、調戲民女,真是好大的威風!”
少年人被拆破身份,正要發威。卻瞧見,對面的正是寧王世子楚修。於是,他只得一臉不情願的下了馬,對來人行禮道:“見過世子。”
楚修並未理會蘇遠。他轉身,微微低頭,問秦嫀,道:“姑娘可還好?”
秦嫀福身見禮,楚修溫言回應。
受傷孩童已無大礙,秦嫀便想去後堂尋施穎。楚修誤會了她要歸家,道:“我送姑娘一程可好?”言罷,似乎覺得自己言語突兀了些,又解釋道:“姑娘想必來京城不久。剛才的兩人一是中書令蘇儒的庶子蘇遠,一是戶部尚書湯儉的嫡子湯懷。兩人皆是有名的紈絝。我送姑娘歸家,也免了姑娘被那兩人打擾。”
隔世再見,故人依舊君子謙謙。秦嫀也想要與他再走上一程,於是道:“那有勞世子了。”
二月,天氣尚寒。楚修的狐裘留給了受傷的孩童,他只着了身蒼紫色的袍子,與秦嫀走在京城的石板大道上。
秦嫀瞧了瞧他那消失的,想必是去爲他取衣的侍從,又瞧了瞧街邊的成衣鋪子,便擅自做主,爲他買了件御寒的披風。
楚修似有些意外,卻沒客套,直接穿了。他長身玉立,她垂頭爲他理衣。兩人目光交匯,卻慌忙的各自躲了開來。他似有羞赧,道:“總覺得與姑娘似曾相識,有莫名熟悉之感。”
秦嫀回道:“民女去年才隨父入京,不曾見過世子。不過,能令世子覺得熟悉,是民女之幸。”
楚修腳步微頓,側過頭仔仔細細的打量着秦嫀。着實打量了一會兒,道:“確不曾見過,只是,又覺得像是認識了許多年似的。”言罷,他搖了搖頭,似有不解。
秦嫀笑而不語。
兩人相攜而行,不多時便到了秦府的正門。楚修掃了一眼門匾,了然了秦嫀的身份。
秦嫀告別,楚修目送。兩人竟有了些依依惜別的意思。
秦嫀剛進了大門,尚未來得及拂去身上的塵土。平姨娘那矯揉造作的腔調,便響了起來,道:“喲,我們大小姐這是被誰送回來的?瞧那人的裝扮,怕不是哪裏來的窮書生吧?”
她本不欲理會,平姨娘卻偏攔住了路,不讓她回院。她只得站定腳步,冷冷的掃了一眼平姨娘道:“姨娘還是留些口德的好。”
平姨娘自討了個沒趣,她掐着腰擋在路上,道:“那人穿的披風,不過就是個街邊貨色。想必又是個想攀上咱們侍郎府的。”
秦嫀瞧着平姨娘那嫌貧愛富的樣子,不由得冷哼一聲。
平姨娘卻不肯罷休,又道:“這種人怎麼配得上咱們侍郎府?若要說登對,大小姐和我家侄兒倒是登對的很。我家侄兒今年才剛中了舉人呢!”
秦嫀聽到這話,面色一凜。平姨娘果然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她那個侄兒是個吃喝嫖賭的敗家貨色。前世,平姨娘爲了除掉她這個礙眼的秦家大小姐,便謀劃着毀她清白,迫她爲妾。今生,她竟又打起了這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