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令管家鎖了平姨娘和老夫人的院子,又打發了侍從秦義拿着他的帖子去太醫院,看哪位太醫能救一救女兒。
太醫久請不到,秦侍郎心急如焚。他囑咐夫人照料女兒,便出去查看情況。
秦夫人看丈夫走遠,心事重重的對女兒道:“嫀兒,若太醫請到了,你這傷勢怕是瞞不住了。”
秦嫀反而笑了,她道:“看來管家沒能鎖得住平姨娘,她怕是將太醫攔到祖母那了。母親放心,這幫子太醫,最會看人眼色行事。即便來診,至多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秦嫀料的不錯,平姨娘確是將太醫攔去了秦老夫人院裏。秦侍郎得信,又急匆匆將太醫攔了回來。
奈何,秦嫀這傷是在身上,太醫也不方便查看。加之,施和已有判斷在前。太醫也敢多說,只留下個方子及一句聽天由命便出了府。
秦嫀受了風寒,當夜便發了高熱,燒的昏厥過去。秦侍郎自責不已,親自去施家醫館求醫,在門外等了足有半個時辰,也未見到施和。幸而,施家夫人心善,從施和那要了個方子,抓了幾副藥給了秦侍郎。
秦嫀這一病,很是清靜了兩日。到第三日上,平姨娘和秦老夫人尋了個探病的借口,又進了她的院子。
原來,四歲的庶子秦陽開蒙,秦老夫人及姨娘平嬌想送他去京城首屈一指的錦屏山書院。只是,書院裏多是富貴人家的嫡子,秦陽一個庶子,怕是要被人瞧不起的。於是,秦老夫人便打起了扶平姨娘爲平妻的主意。
秦夫人自是不肯的。
秦老夫人又怎是個好相與的?她本就偏袒平姨娘,又將秦陽看的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如今,書院開學在即,平妻的事情已然是不能再拖了。
秦老夫人和平姨娘一唱一和,母親被逼迫的紅了眼眶,秦嫀雖心疼不已卻只能默不做聲。直到斂秋進房,悄悄給她遞了個顏色,她才撲通一聲跪到了秦老夫人面前。
她道:“祖母,嫀兒雖是閨閣女子,也曉得一些道理。如今,父親進京不過一年,又身在六部,任戶部侍郎,實在惹眼。冒冒然出個平妻,少不得會落下寵妾滅妻,家宅失和得名聲。被御史台彈劾一本怕是逃不掉的,請祖母以父親前途名聲爲重。”
秦老夫人頤指氣使慣了,怎麼容得下孫女這般職責,當即抄起拐杖便打了過去,道:“你這孽障,懂個甚?”
眼看拐杖就要落在秦嫀身上,秦嫀身子一軟,便昏厥過去。立時,大小丫頭一片哭喊,秦夫人又忙讓人去請施和。
秦老夫人見狀,正要離開。一轉身,便瞧見了不知被誰叫回府的秦侍郎。
秦侍郎強壓着怒火對秦老夫人道:“母親,平妻之事,不要再提,我是不會同意的。”又道:“嫀兒如今正在病中,母親還是別來攪擾才好。”
秦老夫人哪受過這般指責,當即便怒道:“你就陽兒一個兒子,怎能讓他受這般委屈!況且,這戴氏已年過三十,你還指望她老蚌生珠不成?”
秦夫人戴淑被說的一臉慘白,遮面而泣。秦侍郎瞧着母親越來越不像樣,只得遣了人送她回院子。
秦老夫人跋扈多年,頭一次被當衆駁了面子,怎肯罷休。她指着秦侍郎,正要哭訴自己是如何孀居多年,又如何含辛茹苦將他養大,供他讀書識字,就聽剛進門的施和問:“怎麼?西街楊家的棺材備上了嗎?”
秦老夫人被這句話說的一驚,回過神來時,已被管家客氣的請出了院子。她心虛的對身邊的平姨娘道:“是那孽障身子骨不好,死了也與我無幹。”言罷,又嘮嘮叨叨的說起了陳年舊事。
施和這廂診完秦嫀,又被請了爲秦夫人診脈。
年逾三十的秦夫人,果真是有孕在身,少不得真要老蚌生珠了。
秦侍郎送走施和,瞧着昏厥不醒的女兒,和鬱鬱寡歡的夫人,心底生出些對母親的怨恨。他如今仕途正順,母親卻在內宅鬧個不停。連女兒都懂得愛惜他的名聲,母親卻偏偏要鬧着讓他立平妻。
秦嫀昏厥不醒,秦夫人有孕體虛,秦侍郎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冷不丁又收到西街楊家送來的棺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正要責怪,卻瞧見氣若遊絲的女兒,只得嘆息一聲道:“抬到後院吧。”
西街楊家的棺材這般大搖大擺的送到府上,秦家這點事是怎麼也瞞不住了。一時間,街頭巷尾風傳着秦家老夫人是如何的厲害,如何的磋磨兒媳孫女,又如何逼着秦侍郎立平妻。
秦老夫人得了消息,連門都不敢出了,尋了個氣虛血弱的由頭裝起病來,平姨娘借口秦陽摔傷未愈躲在院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秦家立時安生了下來。
這風言風語,也不知怎麼傳進了魏成帝的耳朵。一日上朝,成帝竟當着文武百官點了秦侍郎一句:“孝道固然要循,只是愚孝卻不可取。”
秦侍郎聽的甚爲惶恐。
下朝之後,他偶遇太醫院太醫令沈城,沈城面色和善的道:“聽聞貴府大小姐病了?沈某今日得了個工夫,若不嫌棄,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看。”
秦侍郎千恩萬謝的將沈城請回了家。
沈城來時,秦嫀正握着一卷野史讀得入神。待看清楚來人,她很是怔了一怔。這個人,前世死在她的手中。爲了瞞下心愛之人的身世,她殺了沈城及其夫人。如今隔世再見,心中滋味難以言喻。
回神過後,秦嫀忙起身行禮。沈城說了句無須多禮,便爲她診治起來。
沈城的醫術,二十年前就已無人能出其右了,秦嫀的這點傷勢他搭脈便知。他疑惑的望了一眼秦嫀。
秦嫀頗爲無奈的垂下頭來。沈城可不是那幫看人眼色行事的太醫。好不容易在父親心裏埋下了刺,難道真要功虧一簣?
不待秦嫀想出補救之法,就聽沈城道:“這傷……確是十分嚴重。幸而施救及時,如若不然,恐已危及性命。”
對於沈城的維護,秦嫀十分不解。
然,時下已是正月末,秦家三月劫難迫近,她也沒了細想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