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並非虛無。
凌雲霄的意識漂浮在一片混沌的深海。
五感閉塞,唯有某種超越常理的“感知”在無限延伸。
他仿佛脫離了那具因透支而瀕臨崩潰的軀殼。
化作一縷純粹的精神,被周圍逸散的、磅礴而混亂的“業力”裹挾着,沉浮不定。
這不是他主動開啓的【業力視角】,而是一種被動的、近乎淹沒的融入。
他“看”不到具體的景物。
卻能“感知”到無數色彩斑駁、濃淡不一的“河流”在身周奔騰、交匯、沖撞。
這些“河流”,便是衆生業力的顯化。
有的呈現污濁的灰黑色,散發着貪婪、恐懼、絕望的氣息。
如同油田般粘稠,所過之處,連他這縷精神都感到滯澀與冰冷——那是沉淪與毀滅的業。
有的則呈現稀薄的乳白色,帶着微弱的祈禱、片刻的善意、求生的渴望。
如同涓涓細流,雖弱小卻頑強,在灰黑的狂潮中掙扎求存——那是尚存的一絲善業。
更多的是混亂的雜色,代表着普通人復雜難明的思緒與行爲在末日下的投射。
這些業力之河並非無序流淌。
它們受到某種龐大引力的牽引。
正從城市的四面八方,向着幾個模糊的、散發着強烈吸力的“漩渦”方向匯去。
那些“漩渦”如同沉在河底的巨大暗礁。
不斷吞噬着奔涌而來的業力。
尤其是那些污濁的、負面的業力,並散發出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仿佛能腐蝕一切的隱晦波動。
……痛……
……好恨……
……爲什麼……
……都去死……
無數痛苦的囈語、尖銳的詛咒、絕望的呐喊,並非通過聲音。
而是直接作爲信息流,順着業力的奔涌,沖擊着凌雲霄的意識。
它們像是帶着倒刺的鞭子,每一次沖刷,都讓他感到精神被撕裂般的劇痛。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些“旋渦”的本質,那或許就是導致這一切災難的根源之一。
但每當他的意識試圖聚焦,就如同近視者拼命眯眼想要看清遠方的景物。
得到的只有更加模糊扭曲的光影,以及隨之而來的、幾何級數增長的痛苦。
那些“旋渦”周圍仿佛籠罩着厚重的迷霧,其內部結構復雜到超越了他此刻理解能力的極限。
強行窺探,只會讓他的意識如同靠近黑洞的光線,被無情地拉扯、扭曲,瀕臨崩潰。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警告讓他明白,這不是現在的他能夠觸及的領域。
“呃啊——!”
劇烈的、仿佛頭顱要被生生劈開的疼痛猛地將他從那種朦朧的視界中拽了出來!
意識如同被重錘砸回軀殼,沉重的窒息感首先回歸。
緊接着是全身無處不在的酸軟和虛弱,以及太陽穴、眉心處那持續不斷的、鑽心刺骨的劇痛。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應急燈昏暗的光暈和冰冷的水泥天花板。
“咳!咳咳!”
他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腦袋嗡嗡作響,疼痛加劇。
“凌大哥!你醒了!”
守在旁邊的年輕人立刻湊了過來,臉上帶着驚喜和後怕。
另外幾人也圍攏過來。
受傷的男人,抱着嬰兒的母親,兩個學生,他們都還活着,此刻都關切地看着他。
凌雲霄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得厲害,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他艱難地轉動眼球,透過配電室鐵門的縫隙,能看到外面停車場角落裏。
那團龐大的【血咒怨嬰】依舊蜷縮着,發出均勻而低沉的嗚咽,還在沉眠。
暫時安全……
但這個念頭剛起,腦海中那無數痛苦業力奔涌的景象再次浮現。
伴隨着針扎般的餘痛,讓他臉色又是一白。
他明白了,那種被動的、超負荷的業力感知,並非恩賜,而是一種危險的負擔。
以他目前的精神力量,強行窺探那些隱藏在城市深處的、龐大的業力節點,無異於引火燒身。
“水……”他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年輕人連忙將一瓶所剩不多的礦泉水遞到他嘴邊,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
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稍稍緩解了幹涸,卻無法撫慰精神上的創傷。
凌雲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息着,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
他閉上眼。
不再試圖去主動感知什麼。
只是被動地接收着周圍最表層的信息——幸存者們細微的呼吸聲。
遠處隱約傳來的、被隔絕後顯得沉悶的爆炸聲,以及門外怨嬰那規律的嗚咽。
必須盡快恢復體力,必須更好地掌控這突如其來的力量。
否則,下一次,他可能就沒那麼幸運,能夠從那種業力的深海中掙扎回來了。
頭痛依舊一陣陣襲來,如同警鍾,提醒着他自身力量的渺小與這個末日世界的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