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那簡短的三個字外加一個問號,像帶着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林微微的手指,一路麻到了心裏。
【晚上有空?】
發信人:顧夜白。
她猛地停住腳步,差點撞到路邊的香樟樹。心髒剛剛平復下去的節奏再次失控,砰砰砰地撞擊着胸腔,聲音大得她懷疑周圍的人都聽得見。
他……他主動發消息?問她晚上有沒有空?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討論學習?還是……因爲剛才她那番“不怕”的言論,終於激怒了他,要秋後算賬?
各種離譜的猜測在她腦子裏瘋狂打架。她盯着那短短一行字,仿佛要把它看出花來,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答應?萬一是什麼可怕的鴻門宴呢? 拒絕?她好像……也沒這個膽子。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個最穩妥、最不會出錯的回答:
【學長有事嗎?】
發送成功。她屏住呼吸等待,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幾乎是在下一秒,手機就震動了一下。他的回復速度快得驚人。
【陸宇起哄,小組聚餐。】
後面緊跟着一個餐廳地址和時間,是學校後門一家評價還不錯的烤魚店。
原來是聚餐。還是陸宇起哄的。
林微微說不清心裏是鬆了口氣,還是閃過一絲極其微小的、連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失落。原來不是單獨找她,也不是興師問罪,只是無法推脫的集體活動。
她看着那個地址和時間,猶豫了。唐玥肯定也會去吧?那種場合,想想就讓人覺得窒息。
就在她糾結着要不要找個借口推掉時,顧夜白的消息又跳了出來,依舊是言簡意賅,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七點,別遲到。】
晚上七點,林微微踩着點,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那家烤魚店門口。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陸宇大大咧咧地朝她揮手,而他旁邊,坐着面色冷峻的顧夜白和妝容精致的唐玥。劉暢也到了。
她硬着頭皮走進去,選了離唐玥最遠、也就是顧夜白斜對面的位置坐下。氣氛果然如預想般尷尬。陸宇努力炒熱氣氛,講着籃球社的趣事;劉暢偶爾附和幾句;唐玥則保持着優雅的微笑,時不時將話題引向顧夜白,試圖與他產生交集,但大多得到的是冷淡的回應或直接無視。
林微微盡量降低存在感,埋頭小口吃着碗裏的米飯,仿佛那碗白飯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烤魚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辛辣的香氣彌漫在小小的包間裏。
“說起來,這次作業真是多虧了夜白,”唐玥舀了一勺魚肉,聲音嬌柔,目光卻意有所指地瞟向林微微,“要不是你力挽狂瀾,扛起最難的部分,我們有些人啊,恐怕想破腦袋也交不出像樣的東西呢。光是些花裏胡哨的想法,落到實處可就抓瞎了,平白給團隊增加負擔。”
這話裏的刺,精準地扎向了林微微。桌面上活躍的氣氛瞬間冷了幾分。
陸宇皺了下眉,打圓場:“哎,話不能這麼說,大家都有出力嘛……”
林微微攥緊了手裏的筷子,臉頰發燙,一股委屈和怒氣沖上來,卻礙於場合和對方的學姐身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唐玥見她不吭聲,笑意更深,繼續乘勝追擊,語氣更加“語重心長”:“林學妹,學姐也是爲你好。以後啊,做事還是要量力而行,腳踏實地才好。不是誰都有資本好高騖遠的,你說是不是?”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羞辱了。林微微的指尖都掐白了,眼眶微微發酸,卻死死忍着。
就在陸宇都覺得有點過分,準備再次開口打斷時,一個冰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了。
是顧夜白。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卻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然後,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正式地、冰冷地投向唐玥,那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卻讓唐玥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項目的核心價值,在於差異化。”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烤魚的咕嘟聲,像一塊冰投入滾油,讓整個包間瞬間鴉雀無聲。
“技術實現,是爲創意服務的工具。”他繼續說着,語氣平穩得像是在做項目陳述,目光卻始終鎖定着唐玥,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她的設計,提供了必要的差異化基礎,降低了同質化風險。討論階段的所謂‘工作量’,在最終成品價值面前,是必要投入,不是負擔。”
他頓了頓,最後下了結論,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盤子上:“她的工作,有效率,有價值。”
說完,他不再看臉色煞白、幾乎維持不住笑容的唐玥,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剛才只是點評了一道菜的味道。
整個包間陷入一種死寂的尷尬。
陸宇張大了嘴巴,看看顧夜白,又看看林微微,眼裏充滿了震驚和巨大的八卦興奮。
劉暢低頭猛喝水,假裝自己不存在。
林微微完全懵了。她怔怔地看着顧夜白,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麻。他……他在替她說話?用他那種特有的、冰冷又絕對理性的方式,直接否定了唐玥的所有指控,肯定了她的價值?
這不是安慰,不是偏袒,而是一種基於事實的、強有力的維護。比任何華麗的辯解都更有力量。
唐玥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精心維持的優雅面具幾乎碎裂。她死死捏着酒杯,指節泛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顧夜白那絕對理性的“價值論”面前,她所有夾槍帶棒的機鋒都顯得那麼可笑和低級。
這頓飯的後半段,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進行。唐玥徹底安靜了,臉色難看地吃着東西。陸宇試圖重新活躍氣氛,但效果寥寥。顧夜白依舊沉默是金,仿佛剛才那段石破天驚的維護只是衆人的幻覺。
只有林微微,低着頭,心亂如麻。碗裏的飯菜是什麼味道,她已經完全嚐不出來了。耳邊反復回響着顧夜白那冰冷又清晰的話語——“有效率,有價值”。
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情緒在她胸腔裏蔓延開來,驅散了所有的委屈和寒意,讓她整個人都暖烘烘的,甚至有點輕飄飄的不真實感。
聚餐終於結束。一行人走到店外。
唐玥第一個冷着臉快步離開,連招呼都沒打。
陸宇擠眉弄眼地拍了拍林微微的肩膀,用口型說了句“牛逼啊”,然後笑嘻嘻地溜了。劉暢也禮貌道別。
轉眼間,就剩下林微微和站在路邊等車的顧夜白。
夜風帶着涼意吹過,林微微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聲音還有些微顫,卻充滿了真誠:“學長,剛才……謝謝你。”
顧夜白側過頭,夜幕下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晰銳利。他看着她,沒說話。
就在林微微以爲他不會回應時,他卻忽然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