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那份“劫後餘生”的雞排飯坐到室友們占好的位置上,林微微的心跳還兀自敲着密集的鼓點。食堂的喧鬧仿佛被隔離開一層透明的罩子之外,她的感官還停留在剛才那只突然出現、穩定有力的手上,以及鼻尖掠過的那一絲極淡的、清冷的雪鬆氣息。
“微微!快老實交代!”夏小暖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湊過來,眼睛亮得驚人,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裏面的興奮,“你跟顧學長是不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前緣’?開學第一天,連續兩次‘英雄救美’!這概率比中彩票還低吧!”
蘇婉也投來好奇而溫和的目光,細心地遞給她一張紙巾。
林微微的臉頰微微發燙,連忙搖頭擺手,聲音都帶了點急切的澄清:“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純屬意外!第一次是真撞上了,這次……這次可能就是他剛好路過,順手一扶?對,順手!”她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也說服室友。
“順手?”夏小暖誇張地挑眉,用筷子指了指顧夜白和陸宇離開食堂的背影,“你看他那生人勿近的氣場,像是會‘順手’幫陌生學妹的人嗎?陸宇學長還可能,顧夜白?嘖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微微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個挺拔冷冽的背影正消失在門口,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又輕輕蕩了一下。她低下頭,戳着盤子裏的雞排:“可能……可能就是他人好,外冷內熱?”說完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有點蒼白。
“唉,不管怎麼說,你這開局也太戲劇性了。”夏小暖咬了一口糖醋排骨,含糊不清地說,“不過我得提醒你啊微微,顧學長雖然是全校女生的夢,但也是有名的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那種。你沒看剛才唐玥學姐看你的眼神,都快飛出冰刀子了嗎?”
提到唐玥,林微微心裏那點微小的波瀾瞬間被一種莫名的壓力取代。她當然感覺到了那道不友善的視線。
蘇婉輕輕開口,聲音柔和卻帶着安撫的力量:“別想太多了。既然是意外,過去了就好。大學生活才剛開始,我們的重點應該是學習和享受美好的宿舍生活。”她微笑着環顧了一下剛認識的兩位室友,“比如,我們先正式認識一下?我叫蘇婉,來自江南水鄉,喜歡看書和畫畫。”
夏小暖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咽下食物,活力滿滿地接話:“我是夏小暖,本地人!最大的愛好是吃遍天下美食和搜集各種八卦!以後學校的風吹草動就包在我身上了!”她拍拍胸脯,一副包打聽的架勢。
氣氛重新變得輕鬆起來。林微微也笑了,心裏的那點小疙瘩被室友們的友善熨平了不少:“我叫林微微,來自鄰市。喜歡……看動漫和瞎畫點東西。”她略去了那本讓她社死的漫畫書,“很高興認識你們!”
三個女孩相視而笑,一種名爲“室友情”的溫暖紐帶在初次聚餐中悄然締結。
吃完飯回到301宿舍,三人繼續收拾帶來的行李,氣氛比之前更加熱絡。夏小暖是個閒不住的話匣子,一邊把自己的零食堆滿書架,一邊繼續着她對校園風雲人物的科普工作,只不過重點從顧夜白稍微拓寬了些。
“對了,剛才食堂跟顧學長一起的那個陽光帥哥,看見沒?叫陸宇,體育特長生,好像是打籃球的,跟顧學長關系鐵得很,據說是發小。”夏小暖撕開一包薯片,盤腿坐在椅子上,“性格跟顧學長完全是兩個極端,特別好玩,人緣也好。要是能跟他混熟了,說不定還能曲線救國……”她沖着林微微擠眉弄眼。
“打住打住!”林微微趕緊往她嘴裏塞了片薯片,“什麼曲線救國,我沒有那個想法!”她可不想再跟那座冰山扯上任何關系了,至少主動不想。
蘇婉整理着書架上的書,輕聲笑道:“小暖,你就別打趣微微了。不過,陸宇學長和顧學長能成爲朋友,確實挺奇妙的組合。”
“這就叫互補嘛!”夏小暖嚼着薯片,說得頭頭是道,“不過說真的,顧學長除了陸宇,好像真沒什麼特別親近的朋友。獨行俠一個。哦,還有,聽說他電腦技術超神,不僅是學霸,好像還是個隱藏的黑客大神什麼的,當然只是傳聞啊……”
林微微默默聽着,手裏疊衣服的動作慢了下來。外冷內熱?技術超神?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湊起來,讓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多了一點層次感,但依舊籠罩在一層神秘的薄霧裏。她甩甩頭,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收拾完東西,三人輪流洗漱。躺在嶄新的床上,聽着窗外隱約傳來的校園夜晚的聲音,林微微望着天花板,白天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腦海裏回放。
撞到他時他微蹙的眉頭和冷淡的眼神,扶起行李箱時那雙好看的手,食堂裏那精準而沉默的一托……以及,唐玥學姐最後那個冷颼颼的眼神。
她拉起被子蓋住半張臉,心裏有點亂。一方面,她告誡自己離那個光芒太盛也太麻煩的人物遠一點;另一方面,他兩次看似冷漠實則解圍的舉動,又讓她無法單純地把他歸類爲“討厭的人”。
第二天是全校新生大會和熟悉校園環境的日子。巨大的禮堂裏坐滿了新生,領導講話、學長學姐代表發言,流程按部就班。
林微微和室友們坐在一起,聽着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講,對未來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更多的期待。當宣布接下來由優秀學生代表發言時,禮堂裏明顯響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尤其是女生區域。
“下面有請,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院二年級,顧夜白同學。”
主持人的話音剛落,台下就響起了比之前熱烈得多的掌聲。
林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顧夜白從後台穩步走出,依舊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卻幹淨挺拔得仿佛自帶追光。他走到演講台前,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高度,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那雙墨黑的眸子深邃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他的發言條理清晰,語言簡潔有力,介紹了大學的學習方法和生活經驗,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帶着一種清冷的、令人清醒的磁性。
林微微發現自己很難集中精神去聽內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台上的他,比昨天近距離看到時更顯得遙遠和不真實,完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優秀得讓人心生敬畏,也……難以靠近。
她注意到,即使是在這樣備受矚目的場合,他的臉上也幾乎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有專注和一種近乎淡漠的從容。仿佛台下那些傾慕、好奇、崇拜的目光,都與他無關。
發言結束,他微微鞠躬,台下掌聲雷動。他面無表情地走下台,身影消失在側幕,沒有多停留一秒。
“哇……真的好帥,好厲害……”旁邊有女生小聲地感嘆。
“就是太冷了,感覺沒人能接近他。”
林微微收回目光,心裏莫名地鬆了口氣,又有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這樣也好,他活在那樣耀眼的光環裏,而她只是普通的新生,昨天的意外就讓它徹底過去吧。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新生活上。
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熟悉校園。夏小暖拉着林微微和蘇婉,興致勃勃地要去探索傳說中的“情侶坡”和“許願湖”。
秋日的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三個女孩漫步在景色優美的校園裏,笑笑鬧鬧,拍了不少照片。林微微漸漸把早上的那點思緒拋在了腦後, fully 沉浸在和室友一起探險的快樂中。
走到圖書館附近時,夏小暖指着不遠處一棟現代化的建築:“看!那就是計算機學院大樓!顧學長的大本營!”
林微微抬頭望去,大樓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確實很像他的風格。
就在這時,大樓的玻璃門被推開,幾個人走了出來。爲首的,正是顧夜白。他身邊跟着幾位看起來像是教授或領導的中年人,他正微微側頭聽着其中一位說話,神情專注而認真,偶爾點頭回應。
他似乎正要和這群人一起去往某個方向。
林微微和室友們正好走在他們即將經過的路線上。
幾乎是下意識的,林微微的腳步頓了一下,心裏冒出一個念頭:要不要避開?
但直接避開又顯得太刻意了。她只好硬着頭皮,假裝若無其事地和室友繼續往前走,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方向。
距離漸漸拉近。
顧夜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們這幾個路人甲,他的注意力仍在身邊的談話上。
就在雙方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正在聽教授說話的顧夜白,目光似乎無意識地掃過前方。
他的視線掠過嘰嘰喳喳的夏小暖,掠過安靜微笑的蘇婉,然後,極其短暫地,在林微微的臉上停頓了或許只有零點一秒。
那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掃描儀劃過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隨即,他無比自然地收回視線,繼續和教授交談,與她們擦肩而過,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微微的心髒卻在那一刹那,仿佛被那冰冷的目光凍得停跳了一拍。
她確定他看見她了。
但那眼神,比昨天在食堂扶住她餐盤時,更冷,更疏離,更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不存在的人。
所以,食堂那次,果然就只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意味的“順手”而已,對吧?
她正想着,忽然聽見旁邊樹叢後傳來幾個女生低低的議論聲,其中一個名字清晰地飄進她的耳朵:“……唐玥學姐說的就是她吧?那個設計系的新生,叫林微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