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忠勇侯府的青石板路被夕陽染成了暖金色,可這份暖意卻透不進林建安緊抿的唇角。他手捧着那卷明黃聖旨,指尖被燙得發疼,仿佛不是捧着恩旨,而是捧着一塊剛從熔爐裏鉗出來的烙鐵。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像踩在刀尖上,沉重得讓他胸腔發悶。

後院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柳氏和林子軒正焦灼地候在廊下。看見林建安的身影,兩人幾乎是同時迎了上去,腳步都帶着顫。

“侯爺,聖上…… 說了什麼?” 柳氏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帕子在掌心絞成了一團。

林建安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胳膊,用盡全身力氣般展開那道聖旨。明黃的綢緞在暮色裏泛着刺目的光,上面的朱砂字跡像一顆顆凝固的血珠。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的聲音幹澀,每個字都像從沙礫裏磨出來的,“忠勇侯之女林晚意,賜婚攝政王蕭燼,下月初八完婚……”

“賜婚”“攝政王蕭燼”“下月初八”—— 這幾個詞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柳氏和林子軒的耳朵裏。

柳氏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海棠花、青石板、丈夫緊繃的臉,瞬間都成了模糊的色塊。她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子一軟就往地上倒,幸好林子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娘!” 林子軒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他死死攥着母親的胳膊,指尖都掐進了她的衣料裏。

攝政王蕭燼!

那個名字在京城裏就是 “閻羅” 的代名詞。權傾朝野,手段狠戾,聽說他去年處置一個貪墨的官員,不僅抄了家,還讓人把那官員的手指一根根剁下來,串成串掛在府門前示衆。三皇子見了他都要繞道走,妹妹要嫁給他?而且婚期這麼倉促,連一個月都不到?

這哪裏是恩典,分明是把妹妹往油鍋裏扔!是沖着他來的 —— 因爲他之前被張若蘭騙走了軍情,讓林家在聖上面前失了臉面,現在報應來了,卻要最無辜的妹妹來扛!

“噗通” 一聲,林子軒雙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廊下的銅鈴都晃了晃。他對着林建安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撞在地上發出悶響,聲音裏的悔恨幾乎要溢出來:“父親,母親,是孩兒的錯!是孩兒混賬,是孩兒連累了妹妹!”

他一邊說,一邊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眼淚混着地上的塵土,糊了滿臉。

然而此刻,沒人有心思理會他的懺悔。

因爲一道絕望到近乎崩潰的 “心聲”,正像潮水般淹沒了林建安和柳氏的耳膜 —— 那是林晚意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巨石。

林晚意就站在廊柱邊,夕陽的金輝落在她半邊臉上,把她的小臉照得慘白如紙。她的瞳孔是空的,像蒙了層霧的琉璃,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輕飄飄的軀殼。

【完了。】

【全完了。】

【我的死期…… 原來不是兩個月後撞柱子,是下月初八。】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摳着廊柱上的雕花,指甲縫裏嵌進了木屑也渾然不覺。

【嫁給蕭燼…… 那個瘋子,那個變態。書裏說他有嚴重的潔癖,別人碰過的東西都要燒掉;還有強迫症,府裏的燭台都要擺成一條直線,差一分一毫都要讓人重擺。】

【他最恨活物靠近,府裏的貓狗都得拴在三丈外,丫鬟伺候時連呼吸聲重了都要被掌嘴。】

【原主嫁過去不到一個月,就是在一個深夜被他親手灌了毒酒。理由?書裏寫得清清楚楚 —— 他說:“你的眼神,讓本王覺得惡心。” 就因爲原主多看了他兩眼,覺得他長得好看…… 這是什麼惡鬼邏輯!】

【他根本不是娶媳婦,是找個擺設。皇帝要安撫他,又想羞辱我爹,我就是那個兩全其美的 “禮物”。等他看膩了,或者覺得我礙眼了,處理掉就像捏死只螞蟻,誰會追究?】

【下月初八…… 我的死期,早就被他們寫在聖旨上了。】

這一段心聲像一把鈍鋸,在林建安和柳氏的心上反復拉扯。原來真相比他們想的更殘酷 —— 這哪裏是賜婚,分明是遞了把刀給蕭燼,讓他隨時能結果晚意的性命!

“不……” 柳氏終於從窒息般的痛苦中掙脫出來,她死死抓住林建安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哭聲淒厲得像杜鵑泣血,“侯爺,不能讓晚意嫁!我們不能讓她去送死啊!那是我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啊!”

林建安的眼眶也紅了,他扶住妻子搖搖欲墜的身子,高大的身軀竟在微微顫抖。他何嚐不想抗旨?可抗旨的下場是滿門抄斬,晚意照樣活不成。這是個死局,一個被皇帝和蕭燼聯手布下的、密不透風的死局!

林晚意似乎被母親的哭聲驚醒了。她緩緩轉過頭,目光掃過抱在一起痛哭的父母,又落在跪在地上自扇耳光的哥哥身上。她的眼神裏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像暴風雨過後死寂的湖面。

“爹,娘,哥,你們別這樣。” 她開口了,聲音輕得像羽毛,卻異常冷靜,“這是聖上賜婚,是天大的榮耀。我們…… 應該高興才對。”

她越是平靜,林建安和柳氏的心就越像被刀剜一樣疼。

因爲他們聽得清清楚楚,這平靜外表下,她的內心早已是一片歇斯底裏的哀嚎:

【反正都要死了,哭有什麼用?不如趁這最後一個月,好好享享清福。】

【得列個單子。醉仙樓的烤乳鴿,皮酥肉嫩,要剛出爐的;德月齋的八寶鴨,裏面得塞足蓮子、糯米、香菇,燉得脫骨才好;城南李記的糖炒栗子,要現炒的,熱乎着剝殼,甜得流油…… 一樣都不能少!】

【還有我那套琉璃茶具,得趕緊拿出來泡茉莉花茶,透亮的杯子襯着白花瓣,好看!娘送的雲錦,得讓繡娘連夜趕工做成褙子,死了就穿不着這麼好的料子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沒有金樽,但能多吃幾只能回本。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餓死鬼強。】

聽着女兒這番破罐子破摔、滿是 “臨終關懷” 的心聲,柳氏哭得更凶了。她的晚意,她那個受了點委屈就會撲進她懷裏撒嬌的女兒,已經在偷偷安排自己的 “後事” 了!

“啪” 的一聲,林建安猛地一咬舌尖,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裏炸開。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 —— 他不能慌!他是忠勇侯,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要是垮了,這個家就真的完了!

他一把扶住哭得幾乎暈厥的柳氏,又狠狠瞪了一眼還在自怨自艾的林子軒,最後將目光牢牢鎖在林晚意身上。那眼神裏有痛惜,有愧疚,更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知道,女兒那些關於 “劇情” 的心聲,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都別哭了!” 林建安低吼一聲,聲音裏的威嚴像驚雷般炸響,震得廊下的銅鈴都停了聲,“聖旨已下,斷無更改的道理!從今天起,府裏上下,全力準備嫁妝,操辦婚事!”

他掃過廊下侍立的丫鬟婆子,眼神冷得像冰:“誰敢在外面露出一絲不滿,或者敢對着大小姐哭喪臉,家法伺候,絕不姑息!”

下人們嚇得齊刷刷跪下,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又轉向林晚意,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聲音放得極柔:“晚意,你放心,爹…… 爹一定給你備一份全京城最風光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林晚意乖巧地點點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空洞。

【嫁妝再風光有什麼用?還不都是給那個瘋子的。他府裏金山銀山堆着,哪裏看得上這點東西。】

【算了,我爹也是爲了侯府的臉面。我就安安靜靜的,當好這最後一個月的侯府嫡女吧。】

她說着,對着父母福了福身,轉身往自己的 “晚意居” 走去。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瘦得像一根隨時會被風吹斷的蘆葦。

她要回去躺着,好好規劃一下那張 “遺願清單”—— 畢竟,人生最後一段路,總得走得舒坦點。

看着女兒孤單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柳氏捂着嘴,眼淚又洶涌而出。

直到那背影徹底看不見了,林建安臉上的僞裝才 “唰” 地垮掉。他一把拉過柳氏,又拽起地上的林子軒,快步走進了書房,“砰” 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連伺候的小廝都被遠遠支開了。

“爹!難道我們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妹妹跳進火坑嗎?” 林子軒剛站穩就紅着眼吼道,拳頭攥得咯咯響,“要不我們逃吧!帶着妹妹逃到邊關,找我那些老部下,總有一條活路!”

“逃?” 林建安冷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往哪逃?京畿防衛都是蕭燼的人,城門守得比鐵桶還嚴,沒出城門就會被當成亂黨射殺!”

他走到窗邊,看着院外隨風搖曳的海棠,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林建安的女兒,絕不會任人宰割!”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妻子和兒子,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剛才晚意的心聲,你們都聽見了。那裏面藏着所有人的弱點和秘密,是我們唯一的生機!”

柳氏止住哭泣,淚眼婆娑地抬頭:“侯爺的意思是……”

“我們要做兩手準備。” 林建安伸出兩根手指,一字一頓道,“第一,明面上,大操大辦!嫁妝要堆成山,喜宴要請遍京中權貴,讓皇帝和蕭燼都以爲我們林家已經認命,以此來麻痹他們。”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第二,暗地裏,不惜一切代價,搜集蕭燼的所有情報!”

他的目光落在林子軒身上,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尤其是晚意提到的 —— 他的潔癖,他的強迫症,他不喜歡活物靠近的習慣,還有那句‘你的眼神讓本王惡心’!這裏面一定藏着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或許是他的軟肋,或許是他的忌諱!”

林子軒的眼睛亮了起來,之前的頹廢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贖罪般的堅定。他重重地叩了個頭:“父親,母親,讓我去!京城裏的三教九流我都熟,酒樓茶館、賭坊戲班,到處都有我的人。我去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蕭燼的底細翻出來!”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爲妹妹做的事 —— 用這條差點犯錯的命,去換她一條生路。

林建安欣慰地點點頭:“好!你記住,務必小心,絕不能打草驚蛇。從今天起,你不用去思過院了,就當我的影子,暗中行事。”

“是!” 林子軒用力應下,轉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柳氏叫住他,從妝匣裏取出一枚成色極好的玉佩,塞到他手裏,“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能在南地調動一些舊部。若真查到什麼危險的事,別硬扛。”

林子軒攥緊玉佩,眼眶一熱,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門外。

書房裏只剩下林建安和柳氏。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卻也看到了一絲微光 —— 爲了晚意,他們必須搏一次。

一場圍繞着拯救林晚意的秘密行動,就在這寂靜的書房裏,悄然拉開了序幕。

接下來的幾天,忠勇侯府像是被施了魔法。前幾日的陰霾一掃而空,處處張燈結彩,紅綢子從大門一直掛到後院,連廊下的銅鈴都系上了紅穗子,風一吹,叮咚作響,滿是喜氣。

庫房的門天天開着,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古董玉器像流水般被搬出來,堆滿了三間偏房 —— 都是給大小姐準備的嫁妝。賬房先生拿着算盤,噼啪打得飛快,光記錄嫁妝的冊子就寫滿了五本。

林建安和柳氏也換了模樣。見了誰都是滿面春風,尤其是柳氏,逢人便拉着說:“托聖上的福,我們家晚意能嫁入攝政王府,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京城裏那些等着看忠勇侯府笑話的人,見了這陣仗都傻了眼。有人說林家是被嚇傻了,有人說他們是真覺得攀上了高枝,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人看透這喜氣洋洋背後的暗流。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林晚意,正過着她夢寐以求的 “養老生活”。

她想吃醉仙樓的烤乳鴿,半個時辰後,剛出爐的乳鴿就用保溫的錫盒裝着送來了,皮酥得一碰就掉渣;她念叨德月齋的八寶鴨,第二天一早,燉得酥爛的鴨子就擺上了桌,糯米吸足了肉香,甜津津的;她隨口說想看新出的話本,林子軒當天就把京城所有書坊的新本子都買了回來,堆了半屋子。

【今天吃了烤乳鴿,味道真不錯。可惜了,以後再也吃不到了。倒計時:28 天。】

她躺在貴妃榻上,摸着圓滾滾的肚子,看着窗外的流雲,心裏默默劃掉一項。

【我哥今天給我送了只波斯貓,雪白的毛,藍眼睛,毛茸茸的還挺可愛。但我記得書裏說蕭燼對貓毛過敏?上次有個小吏帶着貓路過攝政王府,都被他的人打了三十大板。算了,養兩天就送走吧,免得帶過去把它害了。倒計時:25 天。】

她逗着懷裏的貓,指尖劃過貓柔軟的皮毛,眼神有點悵然。

【我娘又給我送首飾了,赤金嵌紅寶的鐲子,翡翠耳環,還有一支點翠步搖,說是當年她的嫁妝。這盒子都快裝不下了。這些都是陪葬品啊,得挑個好看的戴着上路。倒計時:22 天。】

她打開首飾盒,對着鏡子比劃着步搖,鏡面裏的少女眉眼精致,卻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落寞。

她的心聲,成了林建安三人每日的 “必修課”。早上聽她念叨想吃什麼,能知道她今天心情尚可;中午聽她數倒計時,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若是聽到她提起蕭燼的潔癖、過敏,林子軒就趕緊記在小本本上 —— 這些零碎的信息,或許就是救命的鑰匙。

直到第七天,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侯府刻意維持的平靜。

攝政王府的人來了,送聘禮。

幾十個黑衣護衛抬着朱漆大箱,沿着紅綢鋪就的路走進來。他們個個面無表情,腰佩長刀,步伐整齊得像木偶,連呼吸都透着一股肅殺之氣。陽光落在他們身上,竟照不出一點暖意,反而讓那些朱漆大箱在廊下投下了森冷的陰影。

爲首的是個穿着墨色錦袍的管事,約莫四十歲,八字眉,三角眼,嘴角撇着,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他對着迎上來的林建安拱了拱手,連句 “恭喜” 都沒有,直接從袖中取出一卷禮單,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念了起來:

“攝政王府贈忠勇侯府聘禮:赤金百兩,明珠十斛,錦緞千匹,玉如意一對,珊瑚樹兩株……”

禮單長得能繞廊柱三圈,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被他念出來,卻像在報菜名,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念完,他揮了揮手,護衛們便將箱子往院裏一放,連蓋子都沒打開讓主人過目。

這哪裏是送聘禮,分明是來示威的 —— 看,這就是攝政王的排場,你們林家,只配收下。

林建安和柳氏強忍着心頭的火氣,臉上堆着笑應酬:“有勞王管事了,快請上座喝杯喜茶。”

“不必了。” 王管事生硬地拒絕,目光掃過院裏的紅綢,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王爺還有吩咐,小人得趕緊回去復命。”

林晚意也被柳氏拉着出來見禮。她站在廊下,遠遠地看着那些緊閉的朱漆大箱,心裏的吐槽像開了閘的洪水:

【呵,不愧是大反派的排場,送個禮都跟抄家似的。這些箱子看着就沉,裏面裝的怕不是金銀,是石頭吧?】

【再值錢有什麼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看那個蕭燼就是錢多燒的,他府裏肯定有個巨大的焚化爐,專門用來燒錢 —— 或者燒人。】

【這些東西最後還不是落進別人手裏?等我死了,我娘肯定會把這些寶貝收起來,然後被女主哄走…… 唉,連聘禮都成了女主的嫁妝,我這炮灰當得真夠徹底的。】

林建安和柳氏聽得心驚肉跳,卻只能笑着讓下人:“快,把王爺的厚禮抬去庫房好生收着。”

就在王管事轉身要走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腳步一頓,回過頭,目光精準地落在準備偷偷溜走的林晚意身上。

“林小姐,請留步。”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壓。

林晚意的腳步僵住了,心裏咯噔一下 —— 來了,該不會是蕭燼要親自來惡心我吧?

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王管事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烏木盒子。盒子是整塊烏木挖成的,沒有任何雕飾,黑得像潑了墨,入手冰冷,仿佛剛從冰窖裏取出來。

他將盒子遞上前,聲音依舊冰冷:“這是王爺特意囑咐,單獨送給小姐的。”

單獨送的?

林建安和柳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林晚意遲疑地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盒子,就像被針扎了一樣縮了縮 —— 太冰了,冰得像握着一塊寒鐵。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鋪着黑色的天鵝絨,上面靜靜地躺着一柄匕首。

那匕首不過一掌來長,通體由玄鐵打造,暗沉的黑色,卻在光線下泛着一層幽藍的冷光,像淬了劇毒的蛇信。最駭人的是匕首的護手處,鑲嵌着一顆鴿血紅的寶石,指甲蓋大小,色澤濃鬱得像剛從血管裏舀出來的血,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有血在裏面流動。寶石被打磨成了瞳孔的形狀,正幽幽地 “盯” 着她,像一只從地獄裏伸出來的眼睛。

匕首旁邊,還壓着一張字條,上面是兩個龍飛鳳舞的字,筆鋒凌厲得像要劃破紙背 ——

“玩物。”

林晚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大腦,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她死死攥着盒子,指節泛白,連呼吸都忘了。

【!!!!!!】

她的內心炸開了驚雷,無聲的尖叫幾乎要震破耳膜!

【血瞳!這是 “血瞳” 匕首!】

【書裏寫過這把匕首!是蕭燼親手用的凶器!當年他處置一個背叛他的副將,就是用這把匕首割斷了對方的喉嚨!那副將的血濺在寶石上,從此這顆鴿血紅就變得像活物一樣,夜裏會發光!】

【他…… 他把這把殺過人的凶器送給我當聘禮?!】

【他是魔鬼嗎?!】

【這不是禮物,是警告!是威脅!他在告訴我,我的命,就跟他手裏的 “玩物” 一樣,隨時可以被他捏碎,被他用這把匕首割斷喉嚨!】

【救命…… 我不想嫁了!我現在就想死!誰來給我一刀,讓我痛快點!總比落在那個瘋子手裏強!】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牙齒都在打顫,烏木盒子從掌心滑落,“啪” 地掉在地上。匕首從裏面滾了出來,玄鐵刃口在夕陽下閃了閃,映出她慘白如紙的臉。

而這份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一字不落地鑽進了林建安、柳氏和恰好趕回來的林子軒耳中。

林子軒剛進院門就看到這一幕,再 “聽” 到妹妹的心聲,瞬間紅了眼,一把抽出旁邊護衛的刀就要沖上去:“狗東西!你們王爺就是這麼羞辱人的嗎?!”

“子軒!” 林建安一把按住他,手背青筋暴起,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着王管事,眼底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卻硬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把刀放下!”

他不能沖動!現在動手,就是給了蕭燼處置林家的借口!

柳氏死死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來。她看着那把泛着幽藍冷光的匕首,看着女兒抖得像秋風中落葉的身子,心像被生生剜掉了一塊,疼得幾乎暈厥。

王管事看着這混亂的一幕,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 —— 那是一種近乎殘忍的笑意。他彎腰撿起烏木盒子,擦都沒擦就塞回袖中,對着林建安拱了拱手,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

“看來林小姐很喜歡王爺的禮物。小人告辭。”

說完,他轉身帶着護衛,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侯府。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卻像踩在每個人的心上,留下一個個血洞。

整個花廳,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林晚意腦海中那無聲的尖叫,和那柄名爲 “血瞳” 的匕首,在漸暗的暮色裏,折射出地獄般的幽光。

林建安緩緩蹲下身,撿起那把匕首。玄鐵的冰冷透過指尖傳來,讓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結了冰。他看着那鴿血紅寶石,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雙來自地獄的眼睛,正輕蔑地注視着他們。

他緊緊攥住匕首,指腹被刃口劃破,滲出血珠,滴在寶石上,瞬間被吸收了進去。

“晚意。” 他抬起頭,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別怕。”

爹在。

爹絕不會讓你有事。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像墨汁一樣潑滿了忠勇侯府。院裏的紅綢在晚風裏獵獵作響,像一面面泣血的旗幟,預示着這場婚事背後,注定不會平靜的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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