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錢你可以拿去。”我將錢推過去，目光定在他臉上，“但你要記住，這種行爲不可持續。能持續的，是我們未來的關系。我們的交情還沒那麼深，所以——我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
他眼裏瞬間涌滿激動，像抓住救命稻草。但大約只過了一分鍾，那種熟悉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又回來了。
哎……我心頭一沉，果然還有下文。我看了一眼手機：凌晨兩點二十七分。疲憊感混着預感涌了上來。
“你先別急，”我抬手打斷他，“讓我確認幾個問題。你接下來要說的事，能讓我賺得比現在多，比你擺攤還多，對嗎？”
“對！”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這件事需要我親自參與，而且你希望我投入一段時間，對嗎？”
“對！”他再次肯定。
“那麼，”我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你的退出機制是什麼？你想過嗎？”
他沉默了，像被按了靜音鍵，整個人悶在那裏。
趁着他語塞的空檔，我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煙味，汗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混合着的男女荷爾蒙的氣息——這家夥，性張力倒是拉滿了。
但還有一種味道，讓我從潛意識裏感到反感，可它同時又詭異地吸引着我，像黑暗中閃爍的磷火。思緒就在這裏突然斷片，我愣了片刻。
再抬頭時，我撞上了一道眼神——那不再是剛才的激動或懇切，而是一閃而過的、屬於獵豹般的銳利與機警。但僅僅一瞬間，那眼神又迅速融化，被一層無辜和委屈完美覆蓋。
“他很委屈啊。”心裏的那個老頭，平淡地陳述。
“你說吧，”我言辭懇切，語調放緩，“我願意借錢，本身就是相信你。我願意再次幫你，說明我對你仍抱有期望。”
“我貸不了款，我想……”他迎向我的目光，眼神裏交織着一種奇異又扭曲的光。
“停。”我抬手打斷，聲音裏聽不出波瀾。果然，這孩子的彎彎繞繞在這裏等着我。手段不疾不徐，套路層出，生存智慧甚至在我之上——幹，這小子家境絕對不簡單。
“你想讓我幫你擔保，或者幹脆用我的名義貸款買車？”我目光如炬，直刺核心。
“嗯……”他被點破，臉上掠過一絲被看穿的驚慌，隨即又轉爲竊喜。
“那你爲什麼不直說？要費盡心機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我緩緩起身，氣場全開，“是覺得我蠢，好糊弄？還是覺得我們民族的人，天生就軟弱可欺？”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他急忙辯解，聲音有些發顫，“我只是覺得和您還不太熟，所以……”
“行了，”我厭倦地揮揮手，反客爲主的談判和剛才的短暫斷片讓我心生疲憊，“你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再回來跟我說話。”
他竟真的聽話起身，猶猶豫豫地朝門口走去。直到手觸到門把，才像突然醒悟過來，猛地轉身，帶着委屈和憤怒大聲道：
“這明明是我買的房！憑什麼讓我出去？！”
“哼，笑話。”我冷笑一聲，目光如冰錐般將他釘在原地。
“第一，這不是你買的房，是你和某個女生臨時開的鍾點房。
第二，你可以再大聲點，最好讓整層樓都聽見，我在‘幫你貸款買車’。
第三，你大可以想想，除了我，眼下還有誰願意這樣接你的招？
第四，你出去好好問問自己的內心，你對我的‘需求’，真的就止步於一輛車嗎？
第五，捫心自問，你究竟需要我幫你到什麼程度？你憑什麼說服我？你又打算爲我的這份信任，承擔起什麼責任？”
我一口氣說完，房間內一片死寂。
“現在，出去想清楚。而我也需要認真想想，你，到底值不值得幫。”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氣力，這才老老實實地拉開門出去了。
房間裏只剩下我一人，深深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一頭長時間未曾嚐到肉味的狼，突然面對一大把現金的沖擊，心神動蕩在所難免。
“該鍛煉身體了。”心裏的那個老頭平淡開口，“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不過，反應倒是靈敏了不少。只是感知力……還有待加強。”
“我也很累啊……”我揉了揉眉心，對着心裏的聲音嘆息，那股強撐起來的氣場消散後，只留下被掏空的倦意，“要搬磚，要賺錢，前不久那件事的陰影還沒散去，你不是不知道。連續熬這麼久，實在是傷神。”
正與內心的自己對話，門被輕輕推開了。
我抬眼一看，是那孩子。他站在門口，臉上的神情復雜難辨，方才的委屈和憤怒似乎被吹散了些，但更深的東西沉在了眼底。
我下意識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兩點三十。距離我讓他出去，僅僅過去了三分鍾。這三分鍾，恐怕不足以想清任何人生的難題，只夠情緒勉強平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