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對啊，破產重組，老廠子已經死了，新生的廠子，得有個新名字！
“叫飛龍！一飛沖天！”一個年輕工人喊道。
“俗氣！”立刻有人反駁，“得有文化點，叫紅楓之光！”
“我看不如叫金飯碗，多實在！”
衆人七嘴八舌，熱情高漲，提出的名字都帶着濃濃的時代烙印。
許天笑着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他看向身旁的劉師傅和王國民。
“我提一個，大家聽聽看。”
整個車間瞬間安靜下來。
“就叫，紅楓味道。”
許天緩緩說出四個字。
紅楓味道。
這四個字，沒有豪言壯語，卻一下子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裏。
他們是紅楓鎮的人。
他們做的，就是屬於紅楓鎮的味道。
劉師傅渾濁的眼睛裏，迸發出一團亮光，他喃喃自語：“紅楓味道……好，好名字！有根！”
“對！咱們做的就是紅楓的味道！”
“這名字好聽！還實在！”
“以後人家一吃咱們的醬，就知道這是咱們紅楓鎮的！”
工人們的臉上，洋溢着認同感和自豪感。
一個名字，讓這群剛剛從絕望中掙扎出來的人，找到了新的身份歸屬。
許天知道，人心，徹底齊了。
他轉向劉師傅，鄭重地將那個油布包裹的配方本，遞了回去。
劉師傅一愣。
“小許組長，你這是……”
“劉師傅，我提議，由您擔任咱們食品廠的技術顧問兼生產總監，月薪……三百。”許天說道。
三百！
這個數字讓周圍的工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要知道，鎮長的工資，一個月也才五百出頭！
劉師傅捏着那本配方，手都在抖，他不是激動錢多，而是激動這份被承認、被尊重的價值。
“我……我不要錢！”劉師傅的嗓子哽咽了，“只要廠子能活，我這條老命搭進去都行！”
“錢一定要要。”許天微笑着，“這是規矩，也是對您手藝的尊重。以後，咱們廠裏所有人的工資，都會和效益掛鉤，能者多勞，多勞多得！”
他這一手，徹底點燃了所有技術工人的心。
接下來幾天，整個食品廠，徹底變成了一個高效運轉的機器。
許天拿着劉師傅那本配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整整兩天。
他不是在研究配方，而是在研究這個時代。
他憑借前世的商業記憶，爲這款即將面世的產品設計包裝和營銷方案。
第三天，他把王國民和幾個車間主任叫到辦公室。
桌上，放着一張他親手畫的包裝設計圖。
一個簡單的透明玻璃瓶，能清晰看到裏面醬料的色澤和飽滿的菌菇顆粒。
瓶身上，沒有花裏胡哨的圖案，只有一張泛黃的牛皮紙質感的標籤。
標籤上，是三個遒勁有力的毛筆字——“山裏香”。
下面一行小字：“紅楓味道，獻給媽媽的味道。”
王國民等人圍着圖紙，看了半天，滿臉困惑。
“小許……這……這是不是太簡單了點？”王國民不解地問，“現在市面上的罐頭，包裝上都印着大胖小子，或者紅彤彤的大太陽，多喜慶啊。”
“是啊組長，咱們這跟沒包裝一樣，就一張破紙，能賣出去嗎？”
許天笑了。
他知道，這就是2000年的審美。
但他要做的，是降維打擊。
“王哥，各位主任，我們的醬，賣給誰？”許天問道。
“當然是城裏人啊！”
“那城裏人最懷念什麼？”許天繼續問。
衆人一愣。
“城裏人，吃膩了雞鴨魚肉，他們懷念的，是小時候的味道，是鄉下的味道，是媽媽的味道。”
“我們的包裝，就是要勾起他們的這種懷念。”
“透明的瓶子，是讓他們看到我們的真材實料，這是自信。”
“牛皮紙的標籤，是告訴他們，我們這東西，是純天然、土生土長的，這是質樸。”
“山裏香這個名字，簡單直接，一聽就知道是什麼。”
“至於那句獻給媽媽的味道，這是在跟他們的情感對話。”
許天一番話說完，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
王國民等人聽得雲裏霧裏，但又覺得很有道理。
他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就按這個來！”許天拍板，“王哥，你馬上去聯系印刷廠和玻璃廠，第一批，我們先生產五千瓶！”
生產熱火朝天，但新的問題很快來了。
東西做出來了，賣給誰？
紅楓鎮就這麼點大，消化不掉。
唯一的出路，就是打進江城市。
王國民愁得嘴上起了好幾個燎泡。
“小許，我托人打聽了，想進市裏最大的百聯超市，采購部那個經理黃德發，油鹽不進，外地的牌子，沒給夠好處，連門都讓你進不去！”
“咱們沒名氣，又沒錢打點，這可怎麼辦？”
“好處？”許天靠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我們給，但不是給錢。”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鎮長錢正雄的辦公室。
“錢叔，我是小許。想跟您打聽個人……”
半小時後，許天掛了電話，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站起身。
“王哥，備車，我們去江城。”
“現在去？去幹嘛？”王國民一臉茫然。
“去給黃經理，送一份他拒絕不了的大禮。”
江城市，百聯超市總部。
采購部經理辦公室裏，一個名叫黃德發的胖子，正翹着二郎腿，一臉不耐煩地聽着許天的介紹。
“紅楓鎮的小廠子？菌菇醬？”
黃德發嗤笑一聲，把許天遞過來的樣品推到一邊，看都沒看一眼。
“小同志，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把東西塞進我們百聯嗎？”
“你們這種沒品牌、沒資質、沒名氣的三無產品，我憑什麼要？”
王國民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剛想開口說好話，卻被許天一個眼神制止了。
許天依舊平靜。
他沒有再談產品，反而像是閒聊一樣，問了一句。
“黃經理，聽說您最近在爲您愛人的工作調動問題煩心？”
黃德發猛地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審視着眼前這個過分年輕的青年。
他愛人的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小子怎麼會……
“你什麼意思？”黃德發的聲音冷了下來。
“沒什麼意思。”許天笑了笑，從公文包裏拿出另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我們紅楓鎮的南坡嶺鐵皮石斛種植項目，縣農業局和省農科院的專家都非常重視。”
“我們打算成立一個項目後勤服務公司，負責對外接待和宣傳，正缺一個有經驗、有能力的辦公室主任。”
轟！
黃德發腦子裏嗡的一聲。
他愛人就在一個清水衙門坐冷板凳，做夢都想調到一個有前景的單位！
南坡嶺的項目他有所耳聞，那是縣裏甚至市裏都掛了號的重點扶持項目！
這個辦公室主任的職位，簡直是爲他愛人量身定做！
“你……你想說什麼？”黃德發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什麼都不想說。”許天站起身，將那瓶山裏香，推到他面前。
“我只是覺得，我們紅楓味道和百聯超市很有緣分。”
“這款山裏香，品質如何，您嚐一口便知。”
“它一旦上市，必然會成爲爆款，爲您的食品采購部，拿下今年最亮眼的業績。”
“到時候，您在集團裏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一個能給您帶來巨大業績和聲望的產品，一個能解決您家庭後顧之憂的機會，這兩份薄禮，不成敬意。”
許天說完，便帶着王國民，轉身向外走去。
他沒有給黃德發討價還價的機會。
他給的，是選擇題，不是問答題。
他給的，是黃德發無法拒絕的陽謀。
他用一個虛職，撬動了一個能決定工廠生死的渠道。
這筆買賣，誰賺誰虧？
黃德發看着桌上那瓶土氣的菌菇醬，又看了看那份文件，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拿起電話。
“喂！小許同志嗎？請留步！合同的細節，我們再談談！”
一周後。
五千瓶山裏香，悄無聲息地擺上了江城市所有百聯超市的貨架。
廠裏的工人們，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這可是全廠人的希望！
第一天，消息傳來，只賣出去了三百多瓶。
第二天，五百多瓶。
王國民急得團團轉：“小許，這……這不行啊！速度太慢了！”
許天異常篤定。
“別急，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第三天早上。
王國民辦公室的電話，突然像瘋了一樣響了起來。
他顫抖着手接起，是黃德發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
“許老弟！不！許哥！賣爆了！全線賣爆了！”
“昨晚開始，所有門店的山裏香全部斷貨！市民們都在投訴買不到！”
“好多人都是幾瓶幾瓶地買，說這味道絕了！跟小時候姥姥做的一模一樣！”
“快！再給我發五萬瓶！不！十萬瓶！馬上！我派車去你們廠門口等着！”
王國民拿着聽筒，整個人都傻了。
他呆滯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只見許天正站在初升的朝陽下，平靜地看着廠區裏那些既緊張又充滿期盼的工人。
王國民扔下電話，連滾帶爬地沖出辦公室，用盡全身力氣，對着整個廠區嘶吼道：
“賣爆了！！！”
“咱們的醬，在市裏賣爆了！！”
整個食品廠，在寂靜了一秒之後，瞬間被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所淹沒！
無數工人相擁而泣，又哭又笑。
他們活過來了！
他們的廠子，真的活過來了！
許天看着眼前沸騰的一切，嘴角微微上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