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寒氣從石板地面滲上來,凍得姜虞渾身發抖。
她蜷縮在床角,雙臂緊緊環抱着膝蓋,腳踝上的鐐銬冰冷沉重,磨得皮膚生疼。
以往這個時候,她該喝第三碗藥了。
父親花重金請來的大夫說過,她的身子骨太弱,需得一日三頓藥吊着,否則寒氣入肺,輕則咳血,重則要命。
可現在......
姜虞低頭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沒有藥,沒有炭盆,甚至連一床厚實的被子都沒有。
她閉上眼睛,額頭抵着膝蓋,喉嚨裏泛起一陣熟悉的癢意。
“咳咳......”
起初只是輕微的咳嗽,可很快,那股癢意就變成了灼燒般的疼痛,像是有一把火在胸腔裏燒。
“咳咳咳......”
她咳得彎下腰,單薄的身子劇烈顫抖,喉嚨裏涌上一股腥甜。
"噗~"
一口鮮血噴在地上,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姜虞愣愣地看着那攤血,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原來死......
也沒那麼難。
她緩緩倒下去,意識開始模糊。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有人快步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是那個提督......
姜虞想睜開眼睛,可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怎麼都抬不起來。
“督公,她、她不肯喝藥,還試圖自盡,屬下就......”番子戰戰兢兢地解釋。
“廢物”
一聲冷斥,緊接着是‘啪’的一聲脆響,像是耳光的聲音。
“滾出去”
腳步聲慌亂地遠去,屋子裏安靜下來。
姜虞感覺到有人靠近,一只冰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
“發燒了......”那人低聲道,聲音裏竟帶着一絲她聽不懂的情緒。
姜虞想笑
堂堂提督,殺人如麻的九千歲,居然會關心一個罪臣之女的死活?
真是......荒謬......
她的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
再次醒來時,姜虞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身上蓋着厚實的錦被,腳踝上的鐐銬也不見了。
屋子裏暖融融的,角落裏的炭盆燒得正旺,散發着淡淡的銀骨炭香氣。
這是......哪兒?
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被人按住了肩膀。
“別動”
姜虞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鳳眸。
提督就坐在床邊,一襲墨色蟒袍,襯得膚色很白。
他手裏端着一碗藥,正冷冷地看着她。
“喝了”他命令道。
姜虞沒動,只是戒備地盯着他。
“怎麼?”他挑眉,“怕有毒了?”
姜虞抿了抿唇,聲音嘶啞:“爲什麼......救我?”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達眼底,看得人心裏發寒。
“救你?”他慢條斯理地用勺子攪動着藥汁,“姜小姐誤會了。本督只是不讓你死得太容易”
他俯身湊近,身上沉香的冷香撲面而來,姜虞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你父親通敵叛國,害死了多少人?”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們姜家了?”
姜虞瞳孔一縮,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我爹......”她艱難地開口,“他不會......”
“不會什麼?”男人冷笑,“不會叛國?可那些密信上的筆跡,可是他自己認的。”
姜虞渾身發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她不知道父親爲什麼會認罪,可她就是不相信......不相信那個會抱着她看花燈 教她寫字的父親,會做出通敵賣國的事。
“喝藥”男人鬆開她,將藥碗遞到她面前,“你若死了,本督就拿姜家剩下的女眷開刀”
姜虞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勾唇一笑,眼底卻絲毫沒有溫度:“教坊司的日子......想必姜小姐很清楚。”
姜虞臉色煞白。
她顫抖着接過藥碗,抬頭對着男人一笑。
‘啪!’
藥碗被她狠狠摔在地上,褐色的藥汁濺在男人墨色的蟒袍上
"你!"男人眼神驟然陰鷙。
“督公要拿她們開刀?”姜虞虛弱地靠在床頭,唇角上揚,“那正好,死得早些,反倒少受些苦”
她的話讓屋內溫度驟降。
男人緩緩直起身,蟒袍上的藥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眸中翻涌着令人膽寒的情緒。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姜小姐”他忽然俯身,“你以爲,本督就這點手段?”
姜虞被迫仰頭與他對視,呼吸因高燒而急促。
“知道教坊司最怕什麼嗎?”他聲音輕柔得可怕,“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本督可以讓人每天給她們灌續命的藥,讓她們活到八十歲......”
姜虞瞳孔劇烈收縮。
“每天接二十個客人......”他拇指摩挲着她顫抖的唇瓣,“你說,這樣的日子,她們會過得如何”
“畜生!”姜虞猛地掙扎起來,卻被男人一把按回床上。
“所以”他鬆開她,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擦拭手指,“姜小姐現在要喝藥嗎?”
門外適時傳來腳步聲,另一個番子端着新熬好的藥走了進來。
姜虞死死盯着那碗藥,胸口劇烈起伏。半晌,她緩緩伸出顫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