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時,姜虞終於從昏沉中蘇醒。喉嚨幹澀得像是被火燒過,她艱難地撐起身子,想要下床倒水喝。
腳尖剛觸及冰涼的地面,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她雙腿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
“小姐!”
守在床邊的丫鬟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着地面。
姜虞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嚇了一跳,虛弱地扶着床柱:“你...跪着做什麼?”
丫鬟渾身發抖,聲音帶着哭腔:“小姐有什麼要的,讓奴婢來就行,求您千萬別自己下床”
姜虞愣住。
她這才注意到,房間裏不知何時多了四個垂首肅立的丫鬟,床邊小幾上擺滿了各色精致的點心和溫熱的藥膳。
“這是?”
“回小姐的話”跪着的丫鬟不敢抬頭,“督公吩咐了,從今往後,您的一應起居都由奴婢們伺候。若讓您自己動手,奴婢們……奴婢們”
丫鬟說不下去了,肩膀不住地顫抖。
姜虞怔怔地看着這一切,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緩緩坐回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
“我要喝水”她輕聲說。
“是!”丫鬟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倒了杯溫水,又小心地試了試溫度,這才雙手奉上,“小姐請用”
姜虞接過水杯,指尖碰到丫鬟仍在發抖的手。
她垂下眼簾,小口啜飲着溫水,心裏卻掀起驚濤駭浪。
裴硯這是什麼意思?昨夜還威脅要折磨姜家女眷,今日卻派人這般精心照料她?
“小姐可要用些早膳?”丫鬟小心翼翼地問,"督公命人準備了燕窩粥、茯苓糕……"
“不必了”姜虞打斷她,將水杯放回托盤,“我想再睡會兒”
“是”丫鬟連忙替她掖好被角,“奴婢就在門外候着,小姐有什麼需要隨時喚我”
房門輕輕合上後,姜虞睜開了眼睛。
她盯着床頂精致的紗帳,思緒紛亂如麻。
窗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督公吩咐,每隔一個時辰要換一次藥膳”
“張御醫開的方子要嚴格按照時辰煎服”
“南疆送來的血靈芝到了,立刻送去小廚房”
姜虞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錦被。
——裴硯竟派人去尋了血靈芝?那可是價比黃金的稀世珍藥!
她正出神,房門突然被推開。
姜虞下意識閉眼裝睡,卻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帶着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裴硯……
他停在床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熟睡’中的姜虞。
姜虞能感覺到他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緊張得睫毛微微顫動。
“裝睡?”裴硯冷笑一聲,“看來是好多了”
姜虞知道瞞不過,只好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裴硯那張俊美卻陰鷙的臉,他今日換了件墨藍色蟒袍,襯得膚色越發蒼白。
“督公”她聲音細弱,帶着沙啞。
裴硯沒有回應,只是抬手示意身後的侍女上前。
侍女捧着一個精致的玉碗,裏面盛着黑褐色的藥汁。
“喝了”他命令道。
姜虞盯着那碗黑褐色的藥汁,苦澀的氣味已經鑽入鼻腔。
她突然轉過頭去,聲音雖輕卻堅定:“我不要喝”
房間裏瞬間安靜得可怕。
侍女嚇得手一抖,差點打翻藥碗。
裴硯眯起眼睛,周身氣壓驟降:“你說什麼?”
姜虞攥緊被角,指尖發白:“我說...我不要喝……”
‘啪!’
裴硯一掌拍在床柱上,整張床都震了震。
他俯身逼近姜虞,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姜小姐是不是忘了,你的命現在歸誰管?”
姜虞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渾身一顫,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她縮在床角,單薄的肩膀不住地發抖,聲音帶着哭腔:
“太...太苦了...”她抽噎着說,“以前……以前爹爹在的時候……都會哄我喝的”
說到‘爹爹’二字時,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淚水往下掉。
那張小臉哭得通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爹爹...爹爹會給我蜜餞...會...會...”她越說哭得越厲害,最後幾乎喘不上氣來,“會...會……”
裴硯僵在原地,沉着臉色。
他看着眼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姜虞,眉頭越皺越緊。
侍女們嚇得跪了一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整個房間裏只剩下姜虞撕心裂肺的哭聲。
“閉嘴”裴硯冷聲喝道,但語氣裏的狠厲已經減弱了幾分。
姜虞卻哭得更凶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眼淚把被褥都浸溼了一大片:“我...我想爹爹……嗚嗚.我想娘親”
裴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轉身,對跪在地上的侍女厲聲道:“去拿蜜餞來!”
侍女們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往外跑。
不一會兒,一盤精致的蜜餞果子就送了進來。
裴硯粗暴地抓起一顆蜜棗,遞到姜虞面前:“吃”
姜虞抬起淚眼,看着眼前這個滿身殺氣的男人和他手裏那顆小小的蜜棗,哭得更委屈了:“不……不是這樣的...爹爹會……”
“夠了!”裴硯額角青筋暴起,“本督不是你爹!”
他一把捏住姜虞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將蜜棗塞了進去。
“現在,喝藥”他端起藥碗,聲音冷硬,“否則本督就讓人把姜家女眷全部發配邊疆”
姜虞含着蜜棗,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她顫抖着接過藥碗,小口小口地啜飲着,每喝一口就皺一下眉頭,卻不敢再說不喝。
裴硯站在床邊,看着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突然煩躁地扯了扯領口。
他從未見過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地哭鬧,更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心軟?
這個認知讓他更加惱怒。
“喝完就休息”他冷聲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督公……”姜虞突然小聲喚道。
裴硯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還有什麼事?”
“蜜餞下回要買陳西家的,比較甜”她的聲音還帶着哭過後的鼻音,輕得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