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皇後看,她這失憶,是真是假?”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皇後沉吟片刻,謹慎道:“臣妾仔細觀察過,泠妃眼神懵懂澄澈,不似作僞。太醫也診過脈,說是落水後頭部可能受創,導致記憶暫失。還需靜觀其變。”
蕭澤硯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皇後見狀,知趣地告退。
殿內,蕭澤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了許久,方才那點平靜漸漸被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取代。
他倏地向後靠,揉了揉眉心。
“德祿。”
一直躬身侍立在側的總管太監德祿立刻上前一步,尖細的嗓音帶着十足的恭順:“奴才在。”
“泠妃那邊,情況如何?”蕭澤硯問得有些含糊,目光落在虛空處。
德祿卻心領神會,忙道:“回皇上,太醫說娘娘身子骨弱,此番落水寒氣入體,需得好生溫補,慢慢將養。”
蕭澤硯沉默片刻,吩咐道:“將前幾日進貢的那支千年人參,給她送去。”
“嗻。”德祿應下,卻並未立刻退下。
他小心地覷着皇帝的臉色,見他雖蹙着眉,眼底卻並無真正的怒意,反而藏着一抹難以言喻的復雜,便壯着膽子,聲音又壓低了些,帶着試探:
“皇上,內務府今早剛呈上來一批新造的首飾,其中有一支白玉蘭簪子,玉質溫潤,雕工精巧,很是清雅,奴才瞧着,倒挺配泠妃娘娘的氣質,您看是否一並賞下去?”
蕭澤硯敲擊桌面的手指頓住。
他記得她似乎偏愛這類素淨雅致的花。漪蘭殿的院子裏,就種了好幾株。
心頭某個角落像是被羽毛極輕地搔了一下。
他幾乎就要點頭,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眼前閃過她此前幾次稱病婉拒時,那疏離而平靜的眼神,即便失憶,那骨子裏的清冷,恐怕也未曾改變。
此刻賞賜首飾,未免顯得太過刻意,帶着某種他並不願承認的急迫。
“不必了。”他最終擺了擺手,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沉穩,甚至帶着點刻意的冷淡,“只將人參送去即可。讓她安心靜養。”
“嗻。”德祿心中明了,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
德祿捧着那支裝在錦盒裏的千年人參來到漪蘭殿時,姜清虞正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着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白玉蘭出神。
聽聞皇上賞賜,她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規規矩矩地謝了恩。
德祿臉上堆着恰到好處的笑,說了些“皇上掛念娘娘身子,囑咐娘娘好生將養”的場面話,便將錦盒遞給了上前來接的宮女水兒。
水兒接過,隨手就將裝着千年人參的錦盒放在了房間中央的圓桌上,動作算不上輕慢,卻也絕無半分小心翼翼。
隨意的一放,仿佛放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物件。
姜清虞的目光隨着那錦盒移動,然後緩緩掃過自己所在的這間寢殿。
殿宇很大,陳設也稱得上典雅,但除了牆上掛着的幾幅意境清遠的字畫,以及一些必不可少的家具外,竟是空蕩得有些過分。
多寶閣上零星擺着幾件瓷器,卻不見多少女子閨房中常見的珍玩擺件、玲瓏飾品。
梳妝台上,一只半舊的妝奩孤零零立着,旁邊只散放着幾支素銀簪子,連套像樣的頭面都未見。
對比方才雍柔華貴的皇後,她這裏未免太過寒酸冷清。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悄然漫上心頭。
她抬起眼,看向尚未離去的德祿,聲音輕輕的,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意和不確定:“德祿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