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抱着紅狐走出神隕原時,天邊的最後一縷霞光正沉入地平線。紅狐靠在他冰冷的骨殖上,呼吸微弱,肩膀的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骸胸前的骨片。
“撐住。”骸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骨指無意識地收緊,生怕力道不穩摔了她。他能感覺到懷裏的體溫在一點點流失,那是一種比幽冥寒氣更讓他恐慌的溫度。
紅狐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帶血的笑:“放心,本姑娘命硬……當年被黑風老妖咬掉半條尾巴都活下來了,這點傷算什麼。”話沒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讓她蜷縮起來,咳出的血星濺在骸頸間的骨縫裏,像開了幾朵淒厲的小紅花。
骸猛地停住腳步,胸腔裏的本源種子突然劇烈跳動,散發出溫暖的金光。那光芒順着骨縫滲入紅狐傷口,原本外翻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雖然緩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生機。
“這是……”紅狐愣了愣,低頭看向骸胸前那片跳動的金光,“你的本源種子?”
骸沒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腳步。他能感覺到本源種子在透支自身的能量,光芒比剛才斬碎巨掌時還要黯淡,仿佛風中殘燭。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剛才紅狐沖向金色巨掌的瞬間,那道紅色身影比神隕原的任何光芒都要刺眼。
他們在一片廢棄的村落落腳。骸找了間相對完整的木屋,用骨刃劈了些柴禾堆在角落,又在灶台裏生了火。火光舔舐着木柴,噼啪作響,終於給這滿是塵埃的屋子添了點活氣。
紅狐靠在牆角,看着骸笨拙地用骨片盛水,看着他將找來的草藥搗碎——那些是九黎族傳承記憶裏的療傷藥草,他也是第一次親手處理。骨指被草藥的汁液染得發綠,卻異常專注。
“喂,骨頭架子,”紅狐忽然開口,聲音還有點啞,“你說……咱們算戰友了吧?”
骸的動作頓了頓,骨片裏的水晃了晃:“嗯。”
“那戰友之間是不是該說點掏心窩子的話?”紅狐挑眉,眼神裏的狡黠勁又回來了,“比如,你的本源種子爲什麼會救我?幽冥族的本源不是只護己嗎?”
骸將搗碎的草藥敷在紅狐傷口上,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琉璃:“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當看到紅狐被巨掌掃飛的瞬間,本源種子幾乎是本能地爆發出力量,那種沖動比當年沖出幽忘川時更強烈。
紅狐看着他認真的側臉,忽然笑了。這家夥雖然是副骨頭架子,卻比那些披着人皮的家夥實在多了。她伸手戳了戳骸手臂的骨節:“那等我傷好了,請你吃烤妖豬腿,我烤的,比黑風老妖烤的香十倍。”
骸的骨喉動了動,算是應了。
夜裏,紅狐睡熟後,骸走到屋外。月光灑在他身上,骨殖泛着冷白的光。他低頭看向胸前黯淡的本源種子,那裏只剩下一層薄薄的金光,像貼在骨頭上的金箔。
就在這時,種子突然輕輕一顫,從核心處鑽出一絲極細的綠芽。那綠芽嫩得像能掐出水來,繞着骸的鎖骨骨縫轉了一圈,最後扎進他後背的骨片裏,瞬間長出幾片小小的葉子。
骸愣住了。九黎族的典籍裏從未記載過本源種子會發芽。這抹綠色與幽冥族的暗金、神族的璀璨都不同,帶着一種……破壤而出的韌勁。
他抬手碰了碰那片葉子,指尖傳來微麻的觸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不止是這株嫩芽,還有他自己。
屋內,紅狐翻了個身,嘴裏嘟囔着“妖豬腿……多加辣椒”,嘴角還掛着笑。
骸站在月光下,背後是木屋的暖光,身前是荒野的夜風。他忽然覺得,這趟離開幽忘川,或許不只是爲了復仇。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紅狐醒來,一眼就看到了骸背上的綠芽,驚得差點從草堆上掉下去:“你背上長草了?!”
骸回頭,骨臉上看不出表情,卻能感覺到語氣裏的一絲茫然:“是本源種子長的。”
紅狐湊過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葉子:“這是……生機?幽冥族的本源竟然能長出這東西?”她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爲你救了我,沾染了活人的氣息,所以種子才變異了!”
骸低頭看了看胸前的種子,又看了看紅狐亮晶晶的眼睛,骨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骨片上的血痕——那是紅狐咳上去的,現在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印記。
或許吧。他想。
遠處的天際,雲層翻滾,隱約有雷聲傳來。那是神族領地的方向,顯然天翼族族長的怒火還未平息。而更遙遠的萬妖嶺,黑風老妖的咆哮聲穿透雲層,似乎在召集族群。
但這些都暫時離他們很遠。此刻木屋的門檻上,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紅狐的發梢,落在骸背上的綠芽上,落下一片溫暖的光斑。
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但至少此刻,餘燼之上,已有新芽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