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停下胡亂擦拭頭發的手,那兩個名字安安靜靜的躺在手機屏幕上。
那一刻陸遠的心裏五味雜陳,猶豫了許久,不敢打開,不想打開。爐灶上的牛奶鍋發出求救信號,他這才從凝固的猶豫中脫離,放下手機,習慣性的鎖上屏幕。
轉身將火關掉,逆光中,寬闊的肩膀撐起他,不在外面的時候,陸遠更像卸下防備的大男孩,連表情都沒有那麼冷漠凌厲。
回到臥室,癱躺在床上,陸遠舉起手機,看着屏幕上的兩個名字,卻又放下雙手。
他不知道怎麼整理那段感情,或者說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處理好和江語的關系,他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也不想傷害她,更不想再被她傷害。
他好不容易將自己有污點的世界翻頁,在新的一頁,下一頁,每一頁,一直到最後一頁,都只想有白鹿去書寫。
如果說江語是陸遠的白月光,白鹿則是他的朱砂痣。高二那件事後,這白月光卻也不再是他念念不忘的渴求。
從陸遠到挪威開始,江語每年會給他發一次消息,有時是說她高考被錄取到了上海的一所大學,有時是大二時參加了社團、得了一等獎學金,有時是大四畢業在傳媒公司實習,有時是畢業後找了工作正式入了傳媒領域,做新媒體和廣告策劃這一行,種種。無一例外,陸遠從沒有回復過江語任何一條消息。
他知道當初決定了和江語後會無期,即使自己一直躲在江語世界的邊緣,還是要面對的。他說不清楚對她的感覺,因爲那件事而有怨恨和憎惡,也有對青梅竹馬時那個清純江語的心軟,總之,他還想給她保有一絲自尊,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也絕不想和她有任何聯系。
當白鹿和江語的名字一起顯示在屏幕上,命運再次讓他們交織在一起,這一次,站在上帝視角的是陸遠,他內心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他將手機解鎖,先點開了江語的短信。
“四十分鍾了,你到家了嗎?”
陸遠躺在臥室的床上,側過身,弓起背,將拇指放到嘴邊,咬着幹淨的指甲,思索着該回復給白鹿什麼,才能不做話題終結者,最好還能引出話題再聊聊。
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半天沒有憋出一個字,又擔心白鹿萬一睡着了他還聊個鬼。
“到了,剛喂了Uni,正在陪它。”糾結了好一會,YES!發送!陸遠爲自己的回復非常滿意,起身去了浴室把頭發吹得更幹燥些。
完全忽略了江語的消息還躺在消息欄裏未讀取。
才吹了兩下,陸遠就耐不住回到臥室打開手機,空空如也,白鹿還沒有回復。
再回到浴室繼續吹頭發,這次堅持吹了一分鍾,放下吹風機,又急切切的回到臥室拿起手機,還是空空如也,陸遠晃了晃手機,5G信號,滿格,收不到信息嗎?
幹脆把手機裝進睡衣兜裏,回到浴室繼續吹頭發。
嗡嗡、嗡嗡。
來了,來了,短信來了。
“Uni是貓咪嗎?”
“是一只布偶貓,剛才聽見十七的叫聲,應該是一只大狗狗吧。”
“是大金毛,過幾天要送去寄養一天,不知道十七能不能適應寵物店,有點擔心它會不會被傳染甲溝炎之類的。”白鹿心領神會陸遠那麼回復的意思。
“你要出差嗎還是?”
“要搬家。”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十七寄養在我這裏。”陸遠快速回復消息。
“應該不行吧,你的貓見到狗該不會炸毛吧,十七很喜歡貓咪。”
“行。”
“好啊。”
又制造了一次見面的機會,陸遠溫柔的攬過趴在身邊咕嚕咕嚕的Uni,將自己的臉貼着它厚厚的毛“謝謝你,Uni小貓咪。”他開心的對Uni說,Uni回了他一個喵嗚的小奶音。
好像在說“放心吧,我幫你。”
關了床頭燈,準備定明早晨練的鬧鍾,才想起江語的消息,打開微信,她說她想見他一面。陸遠看着對話框,今年、去年、前年,大前年……消息都來自對方左側的白色消息框,自己右側的綠色消息框,從沒有回復過。
今年的消息收到了兩條,與往年不同,這一次,江語第二條消息裏,是想見陸遠。
竹子的工作室裏,咖啡機的蒸汽泵伸進杯子裏,竹子正在打發牛奶,白鹿在一旁研磨咖啡豆,將咖啡豆研磨成比鹽粗一些的顆粒,遞給竹子,竹子把研磨好的咖啡豆放進咖啡機,萃取過後用杯子接好,拉花環節做的有鼻子有眼的,推了幾層牛奶,拿鐵咖啡標配的心形拉花就漂浮在咖啡上了。
“Coffee Latte,給,白鹿小姐,那你穿的那麼漂亮去赴約,是?”竹子將做好的拿鐵遞給白鹿,因爲定居在了印尼,竹子偶爾兩頭飛,故意曬的黝黑的皮膚,自信到發光,她總有種南洋風情。
“臉蛋漂亮,心眼又好,浪漫的餐廳,要美麗的人坐在那裏啊。”白鹿開玩笑的說道。
“那有人要被迷暈咯。”竹子關掉咖啡機電源,從島台繞過來,坐在白鹿對面的高腳凳上。
“對着我吹彩虹屁,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不覬覦你的了,我倒是想你能一夜暴富,那我以後可就衣食無憂咯。”
“你這還不叫覬覦叫什麼啊?我一介清貧女教師,除了腦子裏的知識,什麼都沒有。”白鹿打趣道。
“哈,哎?你說他的戒指是怎麼回事,那他沒有和江語結婚?”竹子對這個結局有些意外。
“沒有,他說那戒指是他設計的作品。”白鹿習慣性的咬着下唇,轉動着面前的咖啡杯,將杯中漂浮在上層的心形拉花轉正到自己這一面。
“作品?”
“他說那枚戒指的名字叫La Boum。”
“什麼?這是有生之年系列嗎!我的天呐,陸遠也太會了吧,La Boum不是你們一起看的那部蘇菲·瑪索演的電影的名字嘛!叫什麼,什麼什麼,嗨,我怎麼想不起來。”堅果本來已經送到了嘴邊,聽到戒指的名字,竹子像聽到了追劇裏的主角又復活一般有戲了,趕快放下堅果八卦起來。
“《初吻》。”
“對對,就是《初吻》,這表現的也太明顯了吧。”竹子打了一個響指。
“也可能是靈感而已,應該跟我沒什麼關系。”白鹿嘆了口氣,將手托在下巴上,她是希望與她有關的,她想在陸遠的青春裏留下印記,那些有形的,無形的,卻又從未敢奢望過會有這樣的印記。
“喂,你醒醒好吧,誰會把那麼多年的心結用作自己設計作品的名字,還偏偏取這個名字。還是法語,簡直生僻的很,你沒問問他設計理念?問問不就知道了。”
竹子的話好像點醒了白鹿,就此一別,天各一方,遙寄相思,以物釋懷。要是以物釋懷也是自己給十七取名叫十七,十七歲那年和陸遠在一起的那個夏天。陸遠又圖什麼呢,連那件事的始末都只字不提的人,那枚戒指怎麼會因爲自己的緣故而設計,不可能。
“我是要對他面試嗎,還設計理念。問了就太明顯了。可是,這次見面他確實變化很大。”
“怎麼,變化多大?變成成霸道總裁了?女人,你這是在玩火,她追,他逃。”竹子邊說着邊誇張的模仿着小說情節裏的總裁台詞。
“竹子,你真的好油膩啊!”兩個人笑的前仰後合。
“好了好了,不鬧了,不鬧了,那你說他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嗯……就,沒辦法描述。反正,感覺不一樣了。”白鹿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嘴角勾起一絲甜蜜,像從未被傷害過。
“白鹿,我可是要提醒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疼。不說這了。對了,過兩天你要搬家,把十七送到我這來吧,上次它在這住了兩天,跟我相處的特別愉快,我看十七都樂不思蜀了。你呢,整天都在忙着上課,十七在我這那幾天,我帶它還去了狗狗公園,在我這十七才是最快樂的小雞毛。”竹子絮絮叨叨不停,念着十七在她那寄養才是一條狗最舒服的歸宿。
“我答應了陸遠等我搬家那天,十七要去他那。”她憋住笑,眼睛故意沒有看竹子。
“十七要去陸遠家,誒?等等,不對,臥槽,你給陸遠說你要搬家了?白鹿老師,你真的可以,你這是主動攻擊嗎?”竹子像被重大消息砸中,不可思議的看着白鹿。
“是啊,被動變主動。”白鹿挪了挪,坐直了一些。
“這進度條拉的有點快,等等,你讓我緩緩,你什麼時候從傻黑甜變成姐姐很颯了,可以可以。不過你最好確定一下,那個江語和他到底還有沒有什麼聯系,你的虧吃的還不夠多嗎。”
“讓她來好了。”白鹿輕飄飄說出這句,並不在意。
“白鹿,我看是你變了吧,你什麼時候不是食草系了,什麼時候開戰,好精彩的樣子。”
“戰什麼戰,我還是想知道高二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因爲喝多了去找江語,卻跳錯了寢室,我不信,要是這麼簡單,他爲什麼一直不願意告訴我。”過去了許多年,再次提到這個話題,白鹿已經不再是像從前連講給竹子都哽咽到無法開口的程度。再次提起,雲淡風輕,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唔,壯士,那你保重,保重。”竹子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對白鹿水泊梁山俠肝義膽一般的敬重,說着又拱手抱拳的樣子,把白鹿逗的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