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設在李尚書家的別院,姹紫嫣紅開遍,香風混着脂粉氣,熏得人頭暈。
沈妙到的時候,園子裏已是珠環翠繞,笑語盈盈。她一出現,就像往滾油裏滴了滴水,瞬間噼啪炸開。
方才還熱鬧的氣氛凝滯了一瞬,所有目光——好奇的、鄙夷的、看好戲的——齊刷刷釘在她身上。
若是上輩子那個謹小慎微的沈妙,此刻怕是已手腳冰涼,羞憤欲死。
但現在的沈妙,腦子裏還盤旋着“百味樓”那筆糊塗賬,看着滿園嬌花,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品種不錯,不知市價幾何,移栽到我的莊子裏能不能活?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家妹妹。”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正是主辦人李尚書家的千金,李嬌嬌。她捏着團扇,上下打量着沈妙一身素淨卻難掩風華的衣裙,“妹妹剛經歷了……那樣的大事,還以爲你沒心情出來走動呢。”
沈妙回過神,嫣然一笑,自顧自找了個空位坐下:“在家悶得慌,出來透透氣。李姐姐這園子打理得真不錯,費了不少銀子吧?”
李嬌嬌一噎,這開場白怎麼不按套路來?她準備好的“節哀順變”、“想開點”全堵在了喉嚨裏。
旁邊一個綠衣小姐立刻幫腔:“沈小姐真是豁達,若是換了旁人,被退了婚,怕是都沒臉見人了呢。”
沈妙端起茶杯,吹了吹沫子,點頭贊同:“是啊,所以我把他休了,這樣有臉見人的就是我了。邏輯通順,沒毛病。”
“噗——”鄰座一位藍衣小姐沒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捂嘴。
李嬌嬌臉色難看,決定直擊要害:“聽說,攝政王殿下……去了府上?”她刻意拖長調子,滿是曖昧,“妹妹真是好手段,才離了東宮,就攀上了更高的枝兒。”
這話可謂惡毒,直接暗示沈妙水性楊花,攀附權貴。
若是以前,沈妙必會百般辯解。
但現在,她只是惆悵地嘆了口氣,表情沉重:“唉,王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我沈家乃是被埋沒的經商奇才。”
衆人:“???”
沈妙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王爺說,我沈家祖上乃殺豬界翹楚,頗有經濟頭腦,不能浪費了這優良血脈。故而特意送了幾家快倒閉的鋪子給我練手,說什麼‘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攤攤手,一臉“我也很無奈”的表情,“所以我現在忙得很,天天對賬本對得頭暈眼花,哪有空想什麼枝兒不枝兒的?還是各位姐姐清閒,還能賞賞花,聊聊天,真令人羨慕。”
一番話,直接把攝政王的“青睞”扭曲成“資本家的壓榨”,還順帶凡爾賽了一把皇叔給的“聘禮”是爛攤子,更襯托出自己忙於事業無心戀戰的勞模形象。
李嬌嬌差點沒背過氣去!這讓她怎麼接?難道要誇攝政王殿下真有眼光?還是同情沈妙接手了爛鋪子?
另一個小姐不甘心地小聲嘀咕:“士農工商,商乃末流……沈小姐倒是自甘墮落了。”
沈妙眼睛頓時亮了!
她“唰”地一下從袖子裏(別問爲什麼袖子裏能裝下,問就是重生附帶空間異能)掏出一本小巧的賬冊和一支炭筆,熱情地湊過去:“這位姐姐一看就是懂行的!敢問姐姐府上平日采買胭脂水粉、綢緞布料,一年開銷幾何?可有固定供貨商?性價比高嗎?考慮一下換一家嗎?我家新接手的錦瑟軒料子好價格優,報我名字打九點九折!”
那小姐被她這推銷員般的熱情嚇得往後一仰,花容失色:“你、你……”
沈妙又看向其他人,目光灼灼,如同看着一堆行走的訂單:“各位姐姐有沒有興趣投資?百味樓即將推出新菜系,現在入股,年終分紅豐厚!或者莊子上的新鮮瓜果蔬菜,支持預定送貨上門哦!”
整個賞花宴徹底安靜了。
名門淑媛們看得目瞪口呆。我們是來勾心鬥角、落井下石的,不是來聽你推銷產品和拉投資的啊喂!
李嬌嬌氣得手抖,團扇都快捏碎了。這沈妙怎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拳打在棉花上,還反彈回來一堆廣告!
恰在這時,下人來報,說太子殿下聽聞此處舉辦賞花宴,特來探望。
李嬌嬌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得意地瞥了沈妙一眼——正主來了,看你還怎麼囂張!
太子蕭景曜一身明黃常服,臉色不算太好,大步走來。目光掃過一圈,最終落在沈妙身上,復雜難辨。他今日來,確實存了幾分心思,想看看沈妙離了他是如何淒風苦雨、以淚洗面。
誰知,沈妙見了他,眼睛又是一亮!
她繞過石桌,幾步走到太子面前,在衆人期待她或哭或跪或辯解的目光中,掏出那本萬能賬冊,語氣誠懇:
“殿下金安!殿下可知東宮每年餐飲采買支出多少?供應商是否可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家性價比更高的?我們百味樓廚子祖上是御廚出身,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殿下要不要考慮一下?給個內部價!”
太子蕭景曜:“…………”
他看着眼前一本正經向他推銷酒樓業務的“前未婚妻”,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場厥過去。
他預備好的所有台詞,所有威壓,所有故作姿態,全被這離譜的問詢砸得粉碎。
最終,太子殿下在一片死寂和沈妙期待的目光中,臉色鐵青,拂袖而去。背影甚至有些踉蹌。
賞花宴?不,這是沈妙的商業路演現場。
李嬌嬌看着太子被氣走的背影,又看看已經開始向另一位小姐推銷莊子特產蜂蜜的沈妙,終於徹底絕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日子沒法過了!
沈妙遺憾地合上賬本。唉,高端客戶(太子)沒拿下,看來銷售話術還得練。
不過沒關系,下一個目標——說服攝政王把軍方食堂的采購也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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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