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兒子正坐在我床邊。
我很開心，因爲他沒有騙我。
可他一開口，語氣卻變得非常疲憊：
“媽，算我求你了。”
“能不能別鬧了？”
“我都三十七了，因爲你，沒有一個姑娘願意接受我，我就想娶個老婆。”
“我難道沒有跟你講過，不要隨便出家門嗎？”
他雙手捂臉，聲音悶悶的，
“媽，你難道想毀了我嗎？”
聽了他的話，我揚起的嘴慢慢耷拉下來。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什麼意思。
可是我出門，明明是想找死的辦法。
他只說希望我自己去死，沒有告訴我該怎麼死。
我伸手想要拉住他解釋，
可他卻躲開了。
【我真的受夠了！】
兒子沒有抬頭，肩膀隱隱顫抖。
【我爲什麼會攤上這麼一個媽？】
【明明，明明醫生說她活不了多久啊……】
【我的人生難道真的要被她毀了嗎？】
這些話擠進我耳朵裏，
我好難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可我不明白我爲什麼這麼難受。
“學銘，”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求救，“媽難受。”
我伸手去推他，可他就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一點沒動。
喉嚨太難受了，胸口也難受。
我伸手去抓撓脖子的皮膚，抓得指甲縫裏都是血，
但還是沒有改變。
以前難受，兒子都會給我吃藥的。
“吃藥，”我對他說，
“媽想吃藥。”
床頭櫃上擺着一小瓶我沒有見過的藥瓶。
我伸過手想要拿過來，卻被兒子一把奪過去。
他看我的眼神，我從來沒見過。
“媽吃，”我重復，“媽吃藥。”
他死死攥着那瓶藥。
我不理解，他爲什麼不給我吃。
之前我只要哪裏不舒服，他都會很快給我拿來藥和溫水。
他的手機又響了。
裏面還是上次那個人的聲音。
“學銘，那藥你放在家裏沒有？”
兒子沒有回答，他盯着我，眼眶早就紅透了。
“我問了，吃安眠藥是最舒坦的死法了。”
“你想想你的婚事。”
“砰”一下，手機被兒子用力砸出去。
那人的聲音也不見了。
我又聽見了死字。
可我太傻了，就和那些人說的一樣，我就是個蠢貨，根本不知道怎麼死。
“學銘，”
我忍着難受，期待地看他，“媽什麼時候能死？”
兒子愣住了，他不可置信：
“媽，你說什麼？”
我大口大口喘氣：“兒子，媽什麼時候能死？”
他抖着手，終於哭出聲。
“媽！”
他喊我，我想要回應，但嗓子一下子更難受了，我說不出話。
“媽，你別這麼說。”
他哭了很久，“我會想辦法安頓好你的。”
兒子給我倒了杯溫水，走了。
那瓶藥也被他帶走了。
可我看得出他很難受，就和我剛才一樣。
我不想讓他難受。
“安眠藥。”
我記得電話裏那人說的話，吃安眠藥就能死了。
剛才那瓶藥，是不是就是安眠藥？
我不怕死，我只怕兒子不開心。
吃藥要喝水，我端着兒子給我倒的溫水，在家裏找了一大圈，都沒有找到剛才那瓶藥。
所以我又出門了。
終於，我翻了好久的垃圾桶，翻到水都變冷了，才找到被兒子帶走的藥。
“是它！”
我反復看了好幾遍，確定點頭。
水杯裏的水變冷了，也變臭了。
不過沒關系，我把一瓶子的藥片全部倒進水杯。
喝起來很噎，但我還是咕嘟咕嘟全部喝完了。
最後幾片藥我咽不下去。
嚼了兩下，好苦。
和那天兒子喂給我的粥的味道好像。
可是越嚼，它卻變得越甜。
我舔了舔嘴巴。
這下它的味道，和我最喜歡的桂圓紅棗粥一樣了。
我縮在垃圾桶邊上。
原來死這麼幸福，還有甜甜的藥片吃。
看來那個鄰居真的很討厭我，居然讓我不要死。
但是我不怪她，因爲我知道自己有時候很髒。
不然爲什麼我都要死了，褲子又溼了呢？
我感覺我有些困了。
可就在我準備睡一會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了兒子聲嘶力竭的呼喊：
“媽，你在哪？”
【媽，你千萬不能出事！】
【這一切全部都是爸的陰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