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上午9點,城郊加油站。
陳雪蓉的二手車停在加油機旁,車身上還沾着昨天的泥點。李承偉走過去時,她正趴在方向盤上補妝,看見他,趕緊把口紅收起來:“來了?快上車,這破車空調壞了,湊合坐。”
李承偉拉開車門,一股混合着香水和汗味的空氣撲面而來。副駕駛座上堆着零食袋,後座放着個直播架,上面還掛着個寫着“雪蓉探靈”的牌子。
“你這車裏……還挺熱鬧。”他把背包放在腳邊,盡量避開零食袋。
“別提了,上次去拍廢棄醫院,直播架差點被風吹跑,一直沒收拾。”陳雪蓉發動車子,發動機“突突”響了兩聲,才勉強啓動,“對了,我給你介紹下,我朋友賀小滿,今天跟我們一起去。”
後座傳來一個小聲的回應:“你好,我是賀小滿。”
李承偉回頭看,後座坐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臉色有點白,正抱着台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着。他穿着件灰色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眼睛。
“你好,李承偉。”他笑了笑,“麻煩你幫忙查私信的事了。”
“沒事,舉手之勞。”賀小滿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到別人,“我用暗網追蹤算法查了下,那個發私信的IP,最後跳轉到了青陽山的廢棄基站,具體位置我已經標在地圖上了。”
陳雪蓉接過話:“小滿是計算機系的大神,上次幫警察破過詐騙案,有他在,肯定能找到線索。”
賀小滿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繼續敲鍵盤。李承偉注意到,他的手指很細,指節有點發白,像是經常熬夜敲代碼。
車在郊區的土路上顛得像個跳跳糖。李承偉抓着扶手,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林,忍不住問:“這基站廢棄多久了?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大概十年了吧。”陳雪蓉握着方向盤,牙齒咬得發緊,“以前是青陽山景區的信號塔,後來景區倒閉了,基站就沒人管了。你別說,這路再顛下去,我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了。”
賀小滿突然停下敲鍵盤的手,推了推眼鏡,看向窗外:“快到了,前面就是青陽山山腳。”
車又開了二十分鍾,前面終於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鐵皮房子。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牆皮掉了一大半,露出裏面的灰色鐵皮。窗戶玻璃碎得只剩框架,上面掛滿了蜘蛛網,像個張着嘴的怪獸。門口的雜草長得比膝蓋還高,裏面還夾雜着些不知名的野花,紫的、黃的,在風裏晃。
“到了!”陳雪蓉把車停在一棵大樹下,車剛停下,發動機就“突突”響了兩聲,然後熄火了。她拍了拍方向盤:“祖宗,你可別在這時候掉鏈子。”
賀小滿抱着電腦下車,剛站穩就打了個哆嗦。山裏的風很涼,帶着樹葉的味道,吹在臉上像冰碴子。他把連帽衫的帽子拉得更緊,看向那個鐵皮房子:“信號還在,就是很弱,應該就在基站裏。”
陳雪蓉走到賀小滿身邊,皺着眉:“這地方也太荒了,真有人會來這發私信?”
“不一定是人。”賀小滿小聲說。
“你別嚇我!”陳雪蓉捶了他一下,“我昨天剛看了《午夜凶鈴》,現在看什麼都像鬼。”
賀小滿笑了笑,沒說話。他打開電腦,屏幕在陽光下有點反光,他用手擋着光,敲了幾下鍵盤:“信號源在基站的配電箱裏,我們進去看看。”
三人踩着雜草往基站走。草上的露水打溼了褲腳,冰涼冰涼的。走到門口,一股黴味撲面而來,混合着灰塵和鐵鏽的味道,差點讓陳雪蓉吐出來。
“這味兒比我奶奶的腳氣還難聞。”她捏着鼻子,探頭往裏面看。
基站裏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破舊的櫃子,歪歪扭扭地靠在牆上。地上堆着廢棄的電線,像一團團亂麻。蜘蛛在櫃子上結了厚厚的網,網上還掛着枯葉和小蟲子的屍體,看着有點惡心。
“小滿,信號源在哪?”陳雪蓉往裏面走了兩步,腳下踢到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個生鏽的易拉罐。
賀小滿跟着進來,電腦屏幕上的紅點閃得更亮了。他移動着鼠標,紅點最終停在牆角的配電箱上:“在那裏,信號就是從配電箱裏發出來的。”
李承偉走到配電箱前。箱子是鐵的,上面的漆掉得差不多了,鎖早就沒了,門虛掩着。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開。
裏面沒有電線,只有一張黃色的符紙,貼在箱子壁上。
符紙是用朱砂畫的,圖案歪歪扭扭的,像個沒畫完的八卦。朱砂還沒完全幹透,在陽光下泛着暗紅色的光,散發出淡淡的腥味——跟他在女屍指甲縫裏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朱砂符紙?”陳雪蓉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掏出手機,對着符紙拍了張照,“小滿,你看這個圖案,見過嗎?”
賀小滿湊過來看,剛低下頭,突然“哎呀”一聲,捂住了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冒出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流,滴在電腦鍵盤上。
“小滿,你怎麼了?”陳雪蓉趕緊扶住他,“是不是低血糖了?我車裏有巧克力。”
“不是……”賀小滿搖了搖頭,聲音很虛弱,“頭有點暈,好像……時間在晃。”
“時間在晃?”陳雪蓉沒聽懂,“什麼意思?”
賀小滿沒解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瓶,擰開蓋子,倒出兩片白色的藥片,塞進嘴裏。藥片很小,像小糖豆,他沒喝水,直接咽了下去,喉嚨動了動。
“這是……抗抑鬱藥?”陳雪蓉看着藥瓶上的標籤,心裏有點難受。她知道賀小滿有抑鬱症,卻不知道他嚴重到要隨身攜帶藥。
“嗯,老毛病了。”賀小滿笑了笑,臉色稍微好了點,“過會兒就沒事。”
他抬頭看向配電箱裏的符紙,眼神變得很認真:“這個圖案,不是普通的符。你看這裏,”他指着符紙的一角,“這個符號,跟我之前追蹤IP時,屏幕上跳出來的亂碼,有點像。”
陳雪蓉湊過去看,符紙的角上確實有個小小的符號,像個扭曲的“青”字。
“還有,”賀小滿打開電腦,調出昨天的記錄,“那個IP的時間戳,比正常時間慢三秒,剛才在車裏,我又看了下,現在慢了五秒。”
“慢了五秒?”陳雪蓉皺起眉,“爲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賀小滿搖了搖頭,“可能是基站老化,也可能是……”他頓了頓,“這裏的時空有點問題。”
“時空問題?”陳雪蓉覺得有點離譜,“你科幻片看多了吧?”
賀小滿沒反駁,只是盯着電腦屏幕。突然,屏幕“叮咚”響了一聲,彈出一個窗口。窗口裏是一串坐標,後面跟着三個字:“青陽宗”。
陳雪蓉和李承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震驚。
青陽宗?
婚書照片裏的“青陽”。
基站所在的青陽山。
現在又出現了青陽宗的坐標。
這絕對不是巧合。
“這青陽宗是什麼地方?”陳雪蓉問。
“不知道,”賀小滿查了下資料,“網上只有零星的記載,說是個古老的門派,大概在明清時期就消失了,遺址好像在青陽山深處。”
“深處?”陳雪蓉看向基站外面的樹林,“那地方連路都沒有吧?”
“應該是,”賀小滿點了點頭,“不過這個坐標很詳細,好像有人特意標出來的。”
李承偉突然開口:“我爸的筆記本裏,也提到了青陽宗。說時空裂縫的裂心在青陽宗遺址,還提到了孟婆湯、時空錨點這些東西。”
“真的?”陳雪蓉眼睛一亮,“那我們得去看看!這私信和冥婚案,肯定跟青陽宗有關。”
賀小滿點了點頭,又吃了一片藥:“行,不過得等我緩一緩。我現在頭還有點暈,怕走不動路。”
陳雪蓉扶着賀小滿往外面走。走到門口時,賀小滿突然回頭,看向基站深處。那裏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風吹過的聲音,像有人在嘆氣。
“怎麼了?”陳雪蓉問。
“沒什麼,”賀小滿搖了搖頭,“就是覺得,這裏好像有人在看着我們。”
陳雪蓉心裏一緊,趕緊拉着賀小滿往外走:“別瞎想,就是風吹樹葉的聲音。”
三人走到車邊,陳雪蓉試着發動車,發動機“突突”響了幾聲,終於啓動了。她鬆了口氣,剛想開車,賀小滿突然說:“等一下。”
他下車,走到基站門口,從地上撿起一片樹葉。樹葉是綠色的,上面有個小小的洞,洞的形狀,跟符紙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你看這個。”賀小滿把樹葉遞給陳雪蓉。
陳雪蓉接過樹葉,心裏的疑惑更重了。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線索?
車開出很遠,陳雪蓉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白色的基站,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像個被遺忘的標記。風還在吹,樹葉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響着。
她不知道,賀小滿剛才說的“時間在晃”,不是抑鬱症的胡話。是他作爲“時空錨點”的本能——這裏的時空裂縫,正在擴大,而他,是唯一能感知到的人。
更不知道,青陽宗遺址裏,藏着足以讓兩界崩塌的秘密。
賀小滿靠在副駕駛上,閉着眼睛。他的手放在口袋裏,握着那個藥瓶。藥片在瓶子裏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聲音。
他想起剛才在基站裏的感覺。時間像被拉長的橡皮筋,每一秒都過得很慢。還有那個符紙的味道,跟他小時候,奶奶給他畫護身符時用的朱砂,味道一模一樣。
“快了。”賀小滿小聲說,“快到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