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晚上7點,李承偉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
鑰匙插了三次才對準鎖孔,推門的瞬間,一股泡面混合黴味的空氣撲面而來。他捂着鼻子進屋,把溼透的白大褂往椅子上一扔——椅子“嘎吱”響了一聲,像是在抗議。這把二手辦公椅是他上個月從廢品站淘的,坐一次響三次,還總往下塌。
床尾的書桌亂得像戰場。半箱紅燒牛肉面歪在角落,有兩桶已經開封,湯汁流在桌上,結了層暗紅色的痂。上周外賣剩下的湯碗扣在筆記本電腦上,碗底的油印在鍵盤縫裏凝成了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某種神秘符咒。
“明天一定收拾。”李承偉對着桌面發誓,這話他已經說了半個月。
他癱在床上,後背剛碰到枕頭,就被個硬東西硌得齜牙咧嘴。
“嘶——哪個缺德玩意兒把磚頭塞我枕頭下了?”
伸手一摸,摸出本磨破封面的筆記本。藍色封皮上印着“青陽市第一中學”,邊角卷得像波浪,是他爸生前用的。他爸是市一中的歷史老師,走那年他才十歲,留下的東西不多,這筆記本他一直塞在枕頭下,沒敢翻——總覺得一翻開,就會撞見些不想面對的東西。
可今天不一樣。
婚書照片裏的陰陽魚、女屍戒指上的“青”字、鏡子裏閃而過的玄黑戰甲……這些碎片在腦子裏轉了一路,像根刺,扎得他坐立難安。
李承偉坐起來,台燈的線纏在泡面桶上,他扯了半天,才把燈打開。昏黃的光落在筆記本上,封皮磨損處露出裏面的牛皮紙,泛着舊時光的黃。
深吸一口氣,他翻開第一頁。
字跡是他爸的。剛勁有力,一筆一劃都透着認真,跟他那能被老師批“像狗爬”的字完全不一樣。可內容看得他眼睛發直:
“陰陽印分陰陽二相,陽印主生,隱於右手背;陰印主死,藏於左手心。二者合一,可通冥陽兩界,引陰兵過境。”
“冥尊戰甲,玄鐵混幽冥砂鍛造,甲縫嵌‘青陽’古篆,乃陰界至尊之證。戰甲認主,需以血脈爲引,以執念爲媒。”
“時空裂縫初現於庚戌年亥時,裂心在青陽宗遺址。需以孟婆湯爲引,時空錨點爲基,輔以生死簿碎片,方能封印。若裂縫擴大,冥陽兩界將亂,輪回崩塌。”
李承偉揉了揉眼睛,又把書湊到燈前。
沒看錯。
什麼陰陽印?什麼冥尊?他爸生前連殺雞都不敢,怎麼會寫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難道是歷史研究的筆記?可“陰兵”“孟婆湯”這些,也不是正史裏有的啊。
他接着往下翻,後面幾頁畫着簡圖。一張是半個陰陽魚,淡青色,位置在右手背——跟他手背上的胎記一模一樣。另一張是戰甲草圖,胸口刻着個扭曲的“青”字,紋路像藤蔓,纏在甲片上。
李承偉的呼吸突然頓住。
這“青”字的紋路,跟女屍戒指上的“青”字,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猛地想起解剖室裏的畫面。女屍左手無名指上的青銅戒,戒面磨得光滑,“青”字的紋路歪歪扭扭,當時沒細看,現在跟草圖一對比,連筆畫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操,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太陽穴突然像被針扎了下,疼得他倒抽冷氣。他想回憶幻象裏的玄黑戰甲——那具穿戰甲的人長什麼樣?廝殺的場景在什麼地方?可腦子像被灌了漿糊,什麼都抓不住。
只有戰甲胸口的“青”字,在眼前晃。閃着冷光,帶着鐵鏽味。
“冷靜,冷靜。”李承偉扶着桌子站起來,腿有點軟。他跌跌撞撞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冷水“譁譁”地往臉上澆。
冰涼的水順着臉頰往下流,鑽進衣領,激得他打了個寒顫。頭疼稍微緩解了點,他抬頭看向鏡子。
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頭發溼漉漉地貼在額頭上,額角還有點水珠往下滴。右手背的淡青色胎記,在燈光下格外顯眼,像塊沒洗幹淨的污漬。
就在這時,鏡子裏的畫面晃了一下。
不是他動了。是倒影變了。
原本穿着灰色T恤的他,倒影裏突然套上了件玄黑戰甲。甲片泛着冷光,每片都刻着細小的紋路,胸口的“青”字閃着暗金色,像活的。背後飄着件黑色披風,垂到腳踝,邊緣在無風自動,像團化不開的霧。
李承偉的心髒像被攥住了。
“誰?!”
他猛地往後退,手肘撞到身後的玻璃架。架子上的玻璃杯“譁啦”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了七八片。最大的一塊碎片彈到腳邊,映出他的影子。
碎片裏的他,還是穿着灰色T恤,頭發溼亂,臉色慘白。沒有戰甲,沒有披風,什麼都沒有。
“幻覺……又是幻覺。”李承偉蹲下來,手指碰到碎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碎片邊緣很鋒利,不小心劃了下指尖,血珠滲出來,滴在碎片上。
他盯着碎片裏的倒影,突然想起筆記本裏的話:“冥尊戰甲,玄鐵混幽冥砂鍛造……”
難道那個穿戰甲的人,就是“冥尊”?那自己爲什麼會看見他?還會在鏡子裏出現他的倒影?
李承偉把碎片扔在地上,起身走到書桌前。手機屏幕亮着,陳雪蓉還沒回消息。他點開聊天框,手指懸在鍵盤上,想再發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自己看見冥尊戰甲了?說自己鏡子裏出現幻覺了?估計會被當成瘋子拉黑。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在桌上。目光落在筆記本上,翻到最後一頁——那頁沒有字,只有個小小的符號,跟婚書照片裏多出來的陰陽魚,一模一樣。
“爸,你到底藏了什麼秘密?”李承偉摸着筆記本的封面,指尖傳來舊紙張的粗糙感。
窗外的雨還沒停,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噠噠”的聲音。他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的路燈。燈光昏黃,把雨絲照成了金色的線,路上沒有一個人,只有偶爾開過的車,車燈在雨裏拖出長長的光帶。
右手背的胎記突然發燙。
李承偉低頭看,淡青色的印記好像變深了點,形狀更清晰了——就是半個陰陽魚,跟筆記本裏的符號、鏡子裏的戰甲,都連着某種說不清的關系。
他突然想起劉姐說的話:“女屍指甲縫裏的朱砂,是畫符用的。”想起陳雪蓉收到的匿名私信,想起那枚刻着“青”字的青銅戒。
這些碎片,好像在往一個方向湊。湊成一個他看不懂的局。
“不管了,先找到青陽宗遺址再說。”李承偉握緊拳頭。至少陳雪蓉也在查這件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他回到書桌前,把筆記本放進抽屜,鎖上。鑰匙串上的工牌晃了晃,他盯着上面的照片,突然笑了——照片裏的自己還很胖,戴着眼鏡,一臉傻氣,根本想不到,幾個月後會卷進這麼詭異的事裏。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陳雪蓉的消息:“婚書照片我看了,‘青陽’兩個字很關鍵。我找朋友查了下,城郊有個青陽山,好像有個廢棄基站,明天一起去看看?”
李承偉趕緊回復:“好,明天在哪匯合?”
“上午九點,城郊加油站,我開車接你。”
“沒問題。”
放下手機,他心裏鬆了口氣。至少不是一個人在查了。
洗漱完,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裏全是戰甲、胎記、婚書的畫面。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夢裏,他又看見了玄黑戰甲。
這次看得很清楚。戰甲人轉過身,臉是模糊的,只有胸口的“青”字,閃着光。
那人對他說:“該醒了,冥尊。”
李承偉猛地睜開眼,窗外已經亮了。右手背的胎記,還在發燙。